這一晚,真凜照例去了牛郎店。
“凜小姐,請先入座。”接待她的服務生還是之前那個男孩,“徹還在那邊陪山本小姐哦,可能需要等他一下呢。”
真凜點點頭,含情脈脈地看向降谷零的方向。
即使是面對嚣張跋扈的山本惠子,他也時刻保持着溫柔的微笑,在對方的各種明示暗示中周旋着,堅持着不與客人有肢體接觸和私下聯系的原則。
山本惠子早就已經不滿足于現狀,但偏偏又吃降谷零那套,被他的花言巧語哄得開心極了。
再加上山本惠子已經得知自己看不順眼的她,即将成為山本集團的人體實驗“志願者”,連開了幾瓶香槟,眼看着已經有幾分醉意。
“你可能不相信,山本醫療能有今天,都是靠這批試劑。”山本惠子接過降谷零遞過去的酒杯,“那個女孩能成為這項偉大研究的志願者,應該感到榮幸!”
即使她口中的女孩是别有目的的蜂蜜酒,降谷零還是對她的言論感到極其不适。
他壓下了厭惡的神色,試探道:“之前不是說,是要銷毀的不合格試劑嗎?”
不得不說。
蜂蜜酒的計劃着實有效,山本惠子平時閉口不談的話題,此時都松動了。
“那當然隻是做給别人看的,那可是讓山本集團發家緻富的研究。你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政府,黑.道,公安……”她話鋒一轉,暧昧地看向降谷零,“如果你能跟着我,做我的情人,把其他迷戀你的女客人介紹過來當‘志願者’,錢肯定少不了你的。”
降谷零露出官方微笑:“是嗎?可是山本小姐你對其他店裡的牛郎也是這麼說的吧?真是令人傷心……”
山本惠子沒有否認:“那不是因為徹你一直不肯松口嗎?你可是最讓我滿意的一個。”
降谷零心下一沉。
山本集團果然在背後和牛郎店勾結。
他繼續和她兜圈子,拒絕她明裡暗裡的提議,轉頭就看到真凜在隔壁位置落座。
降谷零将手機背在身後,在對話框中盲打了一個“1”,點擊發送。
五分鐘後,一個面生的服務生走到真凜面前。
來人身材高大,一頭黑色短發,幾乎是寸頭的樣子。戴着一副橢圓的深色後邊框眼鏡,表情嚴肅極了,明明三十不到的外貌,卻硬生生被這表情變成老幹部的樣子。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眼鏡架上方那兩片稀疏的眉毛……
他将一個湯碗放在她面前:“真是抱歉,凜小姐,徹先生暫時還不能過來,他給您點了一份奶油蘑菇湯,說肚子不舒服還是不要喝冰的好。”
“……”波本?他是想試探什麼嗎?
真凜神色未變:“謝謝。”
她收下了降谷零的“好意”,拿起勺子慢吞吞喝起來。
過了一會,降谷零才到這邊來。
他極為自然地坐到旁邊,仿佛之前兩人之間從未有過劍拔弩張的氣氛。
“檢查報告已經出來了。”降谷零用隻有她聽得到的音量說道,“你看起來好像不是很好奇。”
真凜并不接他的話:“你又要質問我了嗎?”
降谷零被她直白的話問得一愣,很快意識到節奏被她帶走。
他輕笑一聲,惹得真凜奇怪地看他一眼,一時間摸不準他現在是用波本本人的态度和她對峙,還是在扮演牛郎徹的關心。
“你就不怕真的遇到危險?宮野志保也說了,如果你真的被注射了藥劑,她可能沒辦法處理。”
裝。
真凜心想。
明明已經知道了她有耐藥性,非要來試探她知不知情。
她仍舊不正面回答,擺出一副天真又委屈的表情來:“可是,波本你不是說會保護我的嗎?”
“……”
降谷零一愣,半天才想起她指的是之前他說的那句話:畢竟被琴酒‘威脅’過,不能把他養的寵物弄死。
意識到從她這裡也打探不到什麼,降谷零隻好作罷。
在拿到宮野志保做出的檢查報告後,他就将報告發給了公安裡的相關部門。
他很快就得到了結論:藥師寺真凜對那批實驗試劑存在抗藥性,且,和二十年前白鸠制藥的人體實驗數據高度一緻。
這意味着,她有極大可能與白鸠制藥有關,甚至可能就是當年人體實驗中的一個。
這讓他不得不往下思考一個被他刻意忽略的問題。
她和地下室的那個女孩,會是同一個人嗎?
越是忍不住這樣想,他的内心越是抗拒這個推測。
他查遍了公安和組織中能得到的情報,都沒有找到和她的過去相關的信息。
必須得想辦法弄清楚。
毫無疑問,這次交談也不歡而散。
從牛郎店出來後,降谷零走到無人注意的小巷,坐上停靠在路邊的白色馬自達。
“怎麼樣?”他看向駕駛座上的男人,問道。
“已經将監聽裝置藏在她身上了,隻要她将它帶回家,屋子裡的聲音基本都能收進去。”
風見裕也剛換下服務生的衣服,就看到不遠處的大路上,藥師寺真凜攔下了一輛出租車。
“降谷先生,她要上車了。”
降谷零注視着身形單薄的少女,說道:“跟上去。”
……
真凜上了出租車,困倦地合上眼,開始整理思路。
幾天前與赤井秀一的對峙,最後以兩人達成合作收場。
她同意合作的關鍵原因,在于赤井秀一用來交換的情報。
一是,山本集團和白鸠制藥存在關聯。
二是,他發現波本正在暗中調查白鸠制藥。
再加上宮野志保的出現,真凜很快将這三者串聯在了一起。
二十年前,山本惠子曾在白鸠制藥工作。在白鸠制藥倒閉後,山本惠子帶走了其中一部分核心研究數據,自立門戶,成立了山本醫療。
組織交給波本的任務,是獲取山本集團假裝銷毀的不合格試劑。
至于宮野志保,顯然她這時候從美國回來,是為了接手那批試劑。
她很有可能在繼續宮野夫婦當年在白鸠制藥的研究。
那批試劑也許就是研究的關鍵。
而這,才是組織真正的目的。
與此同時,波本違背了組織的意願,暗中調查着白鸠制藥。這雖不能直接證明他存有異心,但卻說明,波本這個人身上,存在着不少秘密。
幾乎是得到這幾個信息的那一刻起,真凜就想到了該如何利用它們來推進攻略波本的進程。
宮野志保恰好幫她留下了用來釣波本的鈎子。
那份檢查報告,直接将她的身份指向與白鸠制藥相關的過去。
這樣一來,波本對于白鸠制藥尚不知原因的“執着”,就會随之轉移到她身上。
而她要的,就是這樣執着的關注。
和她原本身份相關的信息早就被銷毀,除非貝爾摩德将她的過去公之于衆,否則波本不可能找到。
這樣一來,他就必須在最有可能查到一些信息的地方去。
比如,她身邊。
然而發現從她這裡得不到任何有效信息後,他就隻能選擇另一個地方。
——她的家。
果然,在她坐上出租車後,波本就跟了上來。
半小時後,車在東京最頂奢的公寓樓前停下。
不遠處就是東京鐵塔,在夜晚亮起紅色的燈光,聳立在一片深藍之中。
這是她曾經連仰望都覺得奢侈的風景,如今卻被她踩在腳下。
真凜卻沒有在笑。她的嘴角下沉,眼尾也撇下不易察覺的弧度。
電梯快速上升。
觀光電梯外的風景像一張巨大的網,将她裹入腹中。無時無刻都在提醒着她,她卑劣不堪的過去與現在。
她收回飄向城市天際線的目光,垂眼看向越離越遠的地面。
跟在後面的那輛馬自達已經變成一個白色小點,任她如何眯起眼,也無法再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