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榄之怔了怔,手上的動作有所停頓,他松開眉心,“我何時生氣了?”
尾音的氣勢驟然褪去咄咄逼人。
林落遲慢慢擡頭,怯怯望着他沉思的模樣。
恰逢此時,顧榄之垂眸,視線相遇,他眼神閃躲,瞧着着實心虛。
嗯?這就偃旗息鼓了?這麼好哄?
那她不妨再大度點!
“哎呀,好吧好吧,我原諒你,不追究中箭一事了。”她推了推他,順勢靠回軟枕。
這一番折騰,對于一個昏睡了七日的人,屬實消耗體力。
見他臉色又要變得陰沉,林落遲擦了擦額角的虛汗,伸手握住男人逐漸發力的指尖,“哎呀我都不計較了,你還生什麼氣嘛,再說,我們都要成婚了,有什麼誤會,說開了就好,你一直讓我猜你心思,我哪能猜得透嘛……”
顧榄之反握住她的柔荑,摩挲間态度溫柔了些,可嘴上依舊不饒人,“你的嘴裡從來就沒有過一句實話,我就算問了,得到的也隻有欺瞞,又何必多此一舉?”
“……你現在問,我若有一句欺瞞,就讓我……讓我……讓我……”
她想了半天,也不想不到能用什麼了不起的東西來賭咒發誓。
顧榄之睨了她片刻,眉心又是一蹙,“行了,閉嘴吧。”
“哦。”
見她乖順了些,顧榄之用力捏了捏她的掌心,雙目眯起審視之味來,“所以,‘嗜睡症’是怎麼回事?”
林落遲眨着雙眼緊閉雙唇,無聲搖頭。
“說話。”他聲音一擡,不耐已然呼之欲出。
“不是你讓我閉嘴的嘛……”
一個腦瓜崩彈上額頭,林落遲下意識瑟縮起肩膀,“……哎我說我說。”
她正襟危坐,思忖片刻後又将頭搖成了個撥浪鼓,“不知道。”
見顧榄之又要發火,她急忙解釋,“我總不能騙你吧?”
……真誠至此,好似沒理由怪罪她。
顧榄之咬牙,繼續問,“關于‘情蠱’一事,是真是假?”
“不知道。”
顧榄之反手就是一個……
見榻上人鴉睫顫顫,一副束手就擒的可憐樣,顧榄之心底一軟,轉而輕輕捏住她睡得通透的粉腮,“你的‘嗜睡症’與‘情蠱’有沒有關系?”
随着他力道的輕扯,林落遲順勢擡起下巴,眼神依舊清澈,“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麼?”
他收緊力道,将她的臉頰扯出些诙諧來,“說出你内心的想法,我可以考慮從輕發落。”
“哎呀輕點,痛!”唇角溢出涎液,她伸出舌尖舔-舐,啧聲溢出嗓間,惹得顧榄之心神一漾。
那晚窗牖邊與她纏亂的畫面一閃而逝,顧榄之松開指尖,穩了穩呼吸,很快恢複自持。
時至今日,若他還會被她蠱惑,那就是如皇兄所言,冥頑不靈了。
“嗜睡症”發作前,她笃定,芸姨娘一定會走山路,結果他營救時,探子事先來報,沈述安排的将士從未考慮過水路。
不僅如此,山路營救當日,所有部署順利非常,用“不費一兵一卒”來形容也不為過。
簡而言之,一切順利過了頭。
而芸姨娘的行為舉止也頗為異常。
回涼州後,他暗中派謝韫玉留意芸姨娘的一舉一動,果然發現了端倪!
芸姨娘,她似乎在暗自服用一種緩解疼痛的藥丸,謝韫玉得手後讓醫者研究了一番,竟是類似“噬心蠱”的階段性解藥。
具體配方醫者無從知曉,蠱毒配比因施毒者而異,具體的藥方應該還在沈述身上,這應該就是沈述任由芸姨娘被救回涼州的緣由了。
因為沈述在故意為之,他想以“噬心蠱”為要挾,讓芸姨娘教唆女兒為他所用,如此做派,可謂是卑鄙至極!
這幾日,芸姨娘一直徘徊在寝房附近,不用想也知,她要與自己的女兒坦白“噬心蠱”一事。
顧榄之沒去阻止,在得知林落遲蘇醒,他也沒有第一時間趕來寝房,目的就是想多留些間隙,好讓她母女二人仔細斟酌如何應對。
他想看一看林落遲對他的忠心。
他與她耳鬓厮磨不止一次,動情時她眼尾洇濕,一聲聲喚出的名字都是“顧榄之”,若這都抵不過芸姨娘的教唆……
想到此處,顧榄之有些心慌。
畢竟,再如何,芸姨娘始終是她的軟肋,他不該拿親情去挑釁愛情。
可萬一呢?萬一她信他的手段,萬一她能如實相告,屆時,就算要他滅北陵,尋遍南疆,傾盡所有……
隻要她别獨自承受,再被沈述動搖心性!
顧榄之閉了閉眼,呼吸清淺,“落落,說出你内心的想法,不許隐瞞。”
一尾熟悉的暖香拂面而來,顧榄之倏然睜眼,入目是一雙如糖水珠子般清澈的瞳仁……
像是被窺探了心思,他匆忙拉開些距離,面上攏起一抹尴尬,“你離我那麼近作甚?”
林落遲嘻嘻一笑,“你想知道我内心的想法?”
“嗯。”顧榄之喉頭微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