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掀開簾子，想吩咐不必在外頭吃了，直接回府便可。一擡頭，卻正好看見不遠處那馄饨攤上，一臉悠閑自得的女攤主。

因着天色晚了，她攤子前頭挂着兩盞小燈，明晃晃的照着攤子上的吃食。左邊擺着一口冒着熱氣的大鍋，當中瓷盆裡放着餡和幾疊馄饨皮，右邊還有一隻大瓷盆。

攤子上還有零星幾個沒吃完的客人，正邊說笑邊吃東西。

她也不着急，隻笑眯眯的單手撐着下巴，瞧着前面的街道出神。

“阿郎方才想說什麼？”侍從見裴昭不說話，納悶的追問一句。

裴昭搖搖頭：“沒什麼，就前邊那馄饨攤吧，你也一起過來吃些。”

侍從應了一聲，擡頭聞見那馄饨攤上傳來的香氣，不由自主的搓搓手，随裴昭一起朝那攤子上走去。

馄饨攤上，姜如意正在出神，就感覺前面站了個人。

她連忙将視線收回來，笑眯眯的擡起頭來問道：“客人、兩位客人要吃馄饨嗎？還有今日新鹵的五香豆腐幹，要不要一起嘗嘗？”

姜如意說着，看清楚來的客人，忍不住“咦”了一聲。

面前這位郎君瞧着眼熟。

似乎是，幾日前在大相國寺外，不愛吃薄脆胡餅的那一位？

姜如意這麼想着，又好奇的朝他身後看了一眼。今日陪着的卻不是那位好脾氣的中年郎君，而是個年輕侍從。看這模樣，估計是剛剛下值。

姜如意十分同情的将目光收了回來。

裴昭看一眼姜如意，淡淡開口：“要兩碗馄饨，再來兩塊五香豆腐幹吧。”

姜如意應了一聲，又問：“客人馄饨是要大碗的還是小碗的？大碗的十六文，小碗的十二文。”

裴昭：“大碗。”

姜如意低頭看一眼瓷盆裡的馄饨餡，估摸着還夠包兩大碗的，她笑眯眯的一點頭：“沒問題，請客人先入座，馄饨一會兒就煮好。”

裴昭點頭說了句謝，先付了銀錢，然後找了個前後左右都無人的位置，坐了下下。

見侍從恭敬的從一旁站着，他擺擺手：“無妨，你也坐。”

侍從應了一聲，連忙從一旁坐下。

等了不多時候，姜如意端着馄饨和盛豆腐幹的碟子走過來。見兩人一起坐着，忍不住從心裡誇獎。

這位郎君性子冷是冷了點，對手下人還是很好的，馄饨也都要的大碗的。不過選的這位置就……

姜如意下意識的扭頭看了一圈，旁邊明明有更寬敞的地方，這位卻偏偏選了前後左右都沒人坐的，莫非有點社恐？

姜如意心裡面随意想着，面上卻不顯，她将兩碗馄饨和兩碟豆腐幹依次放下，彎起眼睛笑笑：“兩位客人慢用。”

然後就轉身離開，開始收拾攤子上吃完的碗和碟子。

裴昭低下頭，看一眼這碗馄饨。

隻見這碗裡的馄饨個頭不是很大，内裡的餡卻填的很足，一個個元寶形狀，盛在白瓷碗裡，看起來就精緻漂亮。

碗中又有黃色的蛋皮，深色的紫菜，還有米色的蝦皮，熱騰騰的盛在一起，還未吃，就先覺得胃裡熨帖。

裴昭舀起一個馄饨慢慢嚼着，待咽下去之後，又喝一口熱湯。

不知為何，今日煩躁了一日的心緒，竟然漸漸平靜下來。他夾起一塊五香豆腐幹，慢慢吃了一口，唇角彎起一個弧。

姜如意收拾完碗碟，見豆腐幹還剩了兩塊，幹脆拿小碟子盛了，送給攤子上那唯一一桌客人。

迎上對方詢問的目光，姜如意笑着說道：“本攤贈送的，不額外收錢。”

裴昭看着姜如意這雙彎起來的笑眼，腦海裡又浮現出當日在大相國寺外，她那雙明媚裡帶着幸災樂禍的眼神。

他挑一下眉：“多謝。不知女郎可否提供外賣，改日，能否做些馄饨送去開封府？”

姜如意看着這位年輕俊朗的郎君，拿碟子的手一頓，心頭跳了一下，笑容變得有些難看：“請問這位客人……貴姓？”

裴昭看着她突變的臉色，聲音裡似乎帶上些許笑意：“姓裴。”

姜如意聲音艱難的自牙縫中擠出來：“裴、少尹？”

見裴昭點點頭，姜如意眼前頓時一黑，想起自己在大相國寺外說的那番話，心想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