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我是覺得你眼睛可能有點不舒服,手多髒啊,用帕子擦擦。”徐溪山又把帕子揣了回去,笑了兩聲,“既然你不需要,那我就拿回來了。嗬嗬。”
喬骁這麼好面子的人,肯定不想讓别人看穿,所以徐溪山還是選擇了暫時閉嘴。
“徐溪山。”
他正要往洞内再走幾步呢,沈明庭不知什麼時候又過來了,如往常一樣叫了他的名字。
徐溪山正擡腳往裡邁的步子突然就别扭起來了。
他不僅步子别扭,心裡也九曲十八彎起來,暗暗道:你不是叫我閉嘴嗎?我就不回話打攪您清淨了。
于是他裝作沒聽到,徑直掠過沈明庭往前而去了。
經過他身前時,徐溪山餘光偷偷一瞥,發現沈明庭似乎沒什麼反應,他心中有點更惱了。
難道沈明庭心這麼寬,被人明顯忽視都能接受?還是說,他根本沒意識到自己還在因為剛剛那句話生氣呢?那麼過分的話,就他一個人在意嗎?
徐溪山啧了一聲,加快了腳步走過去了。
那頭,公子裘還坐在原地,身上有幾處傷口正在汩汩流血。祝仁半蹲下身,似乎正在準備為他包紮,但是公子裘輕輕擡手,止住了他的動作。
公子裘道:“......不用管我。”
祝仁微蹙眉頭:“可是你傷得很重。”
公子裘輕輕一笑,道:“就是因為傷得很重,所以不用管我。”
說罷,他吃力地擡起手臂,那裡的傷口正在不斷消失,變得透明,但是之所以會變得透明......是因為他的整個上半身,都在開始慢慢消散。
徐溪山一個箭步沖上來,握住他的手腕道:“你!”
公子裘又恢複了初見時那幅笑容滿面,似有玩世不恭的模樣,道:“我要回神山了。”
“什麼......”
“香貢神山,我們狐族的靈魂,不論漂泊多遠,最終都要回到那裡......”公子裘的臉上仍是笑着的,這笑與他之前的笑都有所不同,徐溪山從他彎彎帶笑的眉眼,讀出了釋然與解脫。
“這一次,我要帶着異鄉的族人們一起。”公子裘喃喃道,他的身體變得更透明了,他背靠着牆壁,将腳從玉京子的屍體下抽出來,厭惡地踢了他一腳。
他仰頭望着上方,不知道看到了什麼,帶着微笑道:“母親,我給你們報仇了......”
“母親,我對不起族人......”
“公子裘!”喬骁不知什麼時候趕回洞内,怔怔地看着公子裘的身形越來越透明、越來越淡薄。
公子裘眼睛一動,笑道:“是你啊。”
喬骁澀聲道:“你......你要死了?”
“哎。”公子裘歎氣,“你說話的技術真是要去修習一下了。”
他繼續道:“不過,你也說得沒錯,但我更喜歡,‘魂歸故裡’這種說法。”
他的下半身已經快要淡得看不見了,徐溪山這才注意到,不僅僅是他,山洞之内的所有狐狸,都在随着他慢慢消散。
徐溪山愣愣道:“這是......”
公子裘道:“這是我的族人,我要帶他們回家。”
那些狐狸慢慢地化成了人形,男女老少,各種年齡盡皆有之。他們身着異族服飾,正微笑着朝衆人招手。
眼前這一幕實在是太光怪陸離,公子裘的聲音還在不斷響起,但已經非常飄渺遙遠,仿佛響徹在天邊。
聲音實在是太輕、太輕、輕到讓人以為是錯覺。
“母親,下一次,下一世,我不想再離開家了......”
一陣風來,所有影子全部消失得無影無蹤、幹幹淨淨。
山洞裡的人很多,但沒有一個人說得出話。
好半天,祝仁歎一口氣,沉聲道:“原來那些狐狸,都是公子裘召出的幻影。真正的族人,怕是早已經......”
沈明庭接道:“隻剩下了他一個。”
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徐溪山心頭一陣悶塞,目光落在那毫無動靜的玉京子身上,雖是這次的任務完成,但他絲毫沒有喜悅之感。
“這個東西怎麼搞?”徐溪山踢了一腳,道,“放在這裡實在是礙眼。”
“擡回去。”喬骁命令道,“碎屍萬斷,挫骨揚灰。”
短短八個字,徐溪山聽得頓了一下,但什麼也沒說,他身旁的每一個人也沒有異議,很快,現場就被高效率的喬氏人收拾幹淨了。
“走吧?”有人問。
“走吧。”有人答。
就在這時,洞内突然傳來一陣哭聲。
徐溪山以為自己聽錯了,但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徐溪山便知道不是自己一個人聽見了。
那聲音聽起來細小尖銳,哭得一抽一抽的。
難道是又有什麼妖怪?
就在徐溪山疑惑之時,衆人循聲而去,終于把一個石塊挖開,露出裡面的東西。
徐溪山定睛一看——那是一根正在微微搖動的狐狸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