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說完,嘴角又耷拉了下去,但是最後還是撐起一個笑容,大大方方地和徐溪山與沈明庭道了别。她那番話語意不明,徐溪山直到回到了客棧,都沒有想明白。
那陣最初的沾沾自喜過去過後,他心裡居然出奇地平靜,心中反而是那股在沈明庭面前處理這種事情尴尬占據了情緒上風。
直到走到客棧的樓梯口,徐溪山這才意識到,剛剛的氛圍被破壞後,自己想說什麼又忘了。就在這時,喬骁那平日裡總是炯炯有神的雙眼半阖着,聲音非常疲憊道:“今天就到這裡吧,休息好,我們明天便啟程。”
“對了,徐公子,你不上去看看你們那位朋友如何嗎?”喬骁道。
徐溪山這才想起他們還把祝仁留在這兒,他心裡想着事兒,回來過後便一直沒來得及管,被提醒後,他咚咚咚跑上去,輕輕敲了敲門:“祝道長,你睡了嗎?”
沒人回應。
“得罪了。”徐溪山思考一會兒,還是推開了門。
屋内連一豆微弱燭火都沒有點燃,所見之處一片漆黑,床簾落下,他隻能借助月光,隐隐約約地看清被子好像鼓了起來。徐溪山沒好意思再叫,又關上了門。
“他應該是睡着了。”他走下樓來,對衆人道。
客棧老闆就在他們後面,聽到這句話,有些訝異道:“欸,那他吃飯沒?總不能餓着肚子睡覺吧。”
“一頓飯沒吃餓不死,明早多吃點就行了。”喬骁道,“那大家便都去休息吧。”
徐溪山和沈明庭前後腳回了房,徐溪山往凳子上一坐,看着沈明庭有條不紊地關好房門,盡管面上有些許倦色,但整個人累了一天,身子卻還是挺拔的。
徐溪山微眯了下眼,道:“你先去洗澡?”
沈明庭不知他為何會這麼催促自己,向他投來一個問詢的目光,徐溪山哈哈兩聲:“我太累了,先坐會兒再去。”
“好。”沈明庭沒有再說什麼,拿了衣服便出去了。
他前腳剛出門,徐溪山便一掃臉上的倦色,在屋内的櫃子裡翻找起來。雖然客觀上說他并沒有嘗試幾次,但主觀上,徐溪山認為他已經錯失了很多個跟沈明庭聊聊的機會,明明隻是一句話的事情,可他不知道為什麼老是膽怯開口,還非得用格外折騰的辦法。
大概一炷香時間過後,沈明庭帶着滿身濕氣回來了。門開合的一瞬間,徐溪山瞬間把自己剛剛弄的東西壓好,随後面不改色地轉過身來,道:“洗完了,那我去了。”
他自己覺得自己的速度很快,反應也很正常,但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沈明庭似乎還是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徐溪山把衣服抱住就側身出去了,心情帶着些緊張。
往身上淋水時,他心緒不甯地想,沈明庭看見内容後會是什麼反應,是不當回事嗎,還是會怎樣。最壞的結果,就是說自己早忘了吧,但如果真是這樣......徐溪山憤憤地往自己頭上澆了盆水,他就要對沈明庭拳打腳踢,好好修正修正這家夥的情商!
徐溪山洗了個澡,也把自己心裡那股浮躁不安的情緒給洗幹淨了。他站在門外,手懸在半空,理了理自己的頭發,推門而入。
随後,他便呼吸一滞——他預想中的情況确确實實地發生了。不過畢竟擺得那麼明顯,沈明庭要是看不到就說不過去了,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他明明記得自己隻寫了一張紙,但是現在,沈明庭手上拿了兩張。
“你......你看到我寫的了?”徐溪山慢慢走近。
沈明庭沉默一會兒:“嗯。”
“那這張是什麼?”徐溪山說着就要往上湊,但是沈明庭居然把那兩張紙往身後一藏,面色還是沒有什麼變化,卻難得有些結巴道:“......寫得不好,你别看。”
“那你看完我的了嗎?”徐溪山聲音也小了下來。他對他自己寫的東西就是這樣,剛寫完覺得自己簡直絕世文豪,但隔一陣子再看,尤其是被人看過過後,他的文字羞恥症就會遲來地發作。
“看完了。”
“那不公平,我也要看你的!”徐溪山說着就要去搶。
誰料下一秒,沈明庭指尖靈光一閃,一瞬間,兩張薄薄的紙片便碎成了渣。
徐溪山隻得和沈明庭幹瞪眼,半天憋出一句:“你自己掃。”
沈明庭沒接他的話,隻是更湊近了一點,看着徐溪山道:“我們,聊聊?”
不知是誰先動了,總之,等到徐溪山反應過來的時候,兩個人就已經并排坐在床邊了。
徐溪山本來是想先提出這個話頭,但沒想到被沈明庭搶了先,再加上既然已經都這麼發展了,再去糾結那張略顯矯情的小紙條也沒意思,于是徐溪山深吸一口氣,道:“沈明庭。”
“嗯?”
“咱倆這幾天,怪怪的,你有感覺嗎?”
“嗯。”
徐溪山支起腦袋:“不過,如果你真遲鈍到那個地步,連這——麼——詭異的氛圍都感受不到的話,你也不會給我寫小紙條了,當然,我也不會。”
他突然笑了一下:“你不會是跟那個張小樂學的吧?”
沈明庭沒答話,但徐溪山卻看見他沒來得及躲閃開的、看着自己的眼神中清晰浮現出一抹尴尬。
徐溪山笑得更大聲了:“咱倆真是幼稚,連小朋友都不如。但是我以為當時你不在桌子上呢,沒想到你居然聽得一清二楚。”随後他又收起笑,道:“不過,讓我突然平白無故地起那個話頭,真是太别扭了,不如寫在紙上。”
對方沒答話,徐溪山對這沉默已經開始習以為常了,歎了口氣,道:“其實這事兒怪我。”
沈明庭剛剛因為尴尬而轉過去的頭又轉了回來。
徐溪山扣扣腦袋,誇張道:“在山洞裡,我倆當時吵了一架——不,可能也不算吵架,你對我說‘閉嘴’。你不知道,我當時真的超級、超級生氣,你怎麼能對我這麼說話呢,你可是沈明庭。”
沈明庭面色有些怔愣,道:“是因為這個?”
“對啊!那你以為是什麼!你不會還沒意識到吧!”徐溪山瞪大眼睛。
“我以為你那樣......你是嫌我......管太寬。”沈明庭道。
“哈?”徐溪山發出一個不可置信的氣音,又回想起那番對話,貌似是剛好是發生在沈明庭不願意借他靈力的後面,徐溪山聲音都大了些:“你怎麼會想到那方面?”
“……因為你說,你不想什麼都不做,也不想幫不上忙。”沈明庭道。
“我當然不想,我還是那句話,我不能在那麼危機的情況下袖手旁觀啊。但是,這個跟你管不管我有什麼關系,我沒、沒覺得你管得寬。”徐溪山很難得的覺得說話是一件如此困難的事情,他摸了摸鼻尖,“其實我後面想了一下,我當時,确實能力不夠,所以去了也是拖後腿,你攔住我,也沒錯啊……”
“不是你拖後腿。”沈明庭這次否認得很幹脆,他垂下眼睫,長長的眉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深沉的陰影,“是我當時沒有能力,所以沒辦法支持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沈明庭看向他,目光專注:“我說過,不會再犧牲你,也不會再讓你受傷。其實這樣算來……我食言了。”
空氣安靜了一會兒,他略微低下頭,道:“你說我對你說了‘閉嘴’,我沒想過你會耿耿于懷,是我出言不遜……”
徐溪山沒料到沈明庭居然會說這種話,他的心頭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他抹了把臉,道:“……沒,你也不能這麼說……就是,呃,當時………呃………”
徐溪山剛剛腦子裡還有的什麼“要把沈明庭拳打腳踢一頓”的想法徹底抛到了九霄雲外。他沒想到沈明庭居然會把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如果隻是因為擔心自己而沒控制好語氣,自己還因為那麼兩個詞耿耿于懷兩三天,徐溪山頓時覺得很要命。
他捂住自己的臉,隻覺得羞愧難當,道:“……反正這件事情是我心思彎彎繞繞的多了,主要原因在我,我從始至終都覺得是這樣。”
“但是,但是你以後别對我那麼說了,我的小心肝兒受不住,你那時候真傷我心!”徐溪山語氣又不正經起來,捂住胸口,說着就往後倒。
沈明庭順手把他一撈,手沒再松開。徐溪山笑眯眯地看着他,二人之間靜默一陣,誰都沒有再說話。
誤會......算是解開了?徐溪山悄悄往旁邊睨了一眼,但他怎麼覺得,剛剛那茬沈明庭沒接,自己好像更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許久,沈明庭輕聲開口。
“那,你剛剛說,‘你可是沈明庭’,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