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庭問出那句話後,徐溪山沉默了很久。久到苗苗沒有聽見回答,都覺得不對勁,面上帶上疑惑的色彩。
徐溪山也不知道自己在膽怯什麼,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這麼多,“溪”和“山”也是再普通不過的兩個字,可他就是莫名其妙地說不出口。
他有一種預感,說出自己的名字,沈明庭必然會認出他。可現在容貌不同,聲音不同,難如登天,隻是徐溪山也不知自己為何如此笃定。
他總覺得,要在一個更安靜,更私密的地方和沈明庭講述這一切,而不是現在,當着這麼多人的面。
可若是他此刻不回答,又顯得非常怪異。
正待徐溪山頭腦風暴之時,屋内突然傳來一陣迷迷糊糊的人聲:“姐姐……你怎麼起來了……”
豆子被驚醒,睡眼惺忪地走到門口,又被正站在門口的幾個人吓了一大跳,眼神瞬間清明,道:“沈,沈大哥……徐大哥……”
徐溪山眉頭一挑,心裡暗自慶幸這孩子出現得真是時候,免了自己再找什麼理由搪塞的功夫。
沈明庭朝他點點頭,算是應了他的招呼。
豆子道:“這是,發生什麼事了?”
苗苗忙道:“有幾條野狗跑進來了,兩位公子幫我們趕跑了,快謝謝。”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沈明庭在,還是因為他還沒睡醒,下午徐溪山見到的那個像刺猬一樣的小孩收了毛,規規矩矩地給沈明庭行了個禮。
沈明庭收回目光,從懷中掏出一疊符紙,直接遞給了豆子,道:“每日酉時之後,貼于門上,可免受……野狗侵擾。連貼七七四十九日後,取下便是。”
苗苗感激道:“真是謝謝沈公子。”
“謝謝沈大哥!”豆子忙不疊地接過,那疊符紙很厚,數不清有多少張。豆子手很小,一隻手握不住,便想兩隻手去接,出來時,他手上不知拿了個什麼東西,接過符紙後,一時沒拿穩,那東西便“咚”一下落到地上,咕噜咕噜滾到了沈明庭腳邊。
“啊,掉了!”豆子手忙腳亂就想去撿,沈明庭比他動作更快,微微附身,那東西就出現在了他手上。
沈明庭輕輕一瞥,随即頓住了動作。
豆子忙道了謝,正想去拿那玩意兒,卻見沈明庭看着那東西,一動沒動,似乎沒有松手的意思,于是糾結一會兒,惴惴不安道:“沈大哥?”
徐溪山也好奇,一看,原來是下午他給豆子那小木雕,豆子兒童心性,偶得一玩具,自然是愛不釋手,連睡覺都要捏着,誰曾想會落地上。
但豆子拿着不松便罷了,沈明庭怎麼也一直看着那木雕?
突然,徐溪山福至心靈,心裡“咯噔”一下——
難道?!
果不其然,下一秒,沈明庭便低沉着聲音開口,問:“這個……是誰給你的?”
豆子看見他不苟言笑的臉此刻似乎更是籠上一層烏雲,聲音不自覺放低了,指了指徐溪山:“是,是徐大哥給我的。”
徐溪山抿了抿嘴,從始至終,他隻給過沈明庭木雕,也隻有沈明庭一個人見識過他的手藝,況且他的技術被迫停滞兩年,可以說沒有絲毫進步,做出來的東西與曾經并沒有什麼區别。
可天底下會做木雕的人多了去了,應該不至于……
徐溪山微微擡起眼眸,就看見沈明庭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視線交彙的片刻,他便知道,沈明庭該是明白了。
須臾,沈明庭看着他,啟唇道:“徐溪山。”
聽見自己的名字再次從沈明庭口中出來,徐溪山本該緊張的心情,卻異常地平靜下來,他沉默片刻,然後道:“嗯。”
他深吸一口氣:“我……”
手腕突然一緊,是沈明庭用力地抓住了他,然後他就感覺自己被狠狠一拉,被拽着踉跄幾步,離苗苗和豆子越來越遠。
來不及給姐弟倆再囑咐些什麼,在姐弟倆目瞪口呆的“目光”之中,徐溪山就這樣被沈明庭拖出了院子。
二人走出主街,來到一處無人的街道。
沈明庭終于松開了他,緩緩轉過身,臉上說不出是什麼神色。
二人之間的空氣一直安靜着,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似乎都在等對方先開口。
但是就如曾經一樣,如果徐溪山不說話,或者不接話,他與沈明庭便會一直長久沉默下去,兩人相熟一點後,這種情況改善許多。但眼下這種情況,隻是怕比兩年前更甚。
徐溪山斟酌片刻,道:“好久不見,真巧。”
沈明庭隻是擡起眸子,眼神幽微地看着他。
為什麼死而複生?為什麼容貌有異?
所有徐溪山預設的問題,沈明庭一個都沒有問。
徐溪山用力扯出一個嘴角,捏了捏自己的手臂,道:“真的,如假包換......你就沒有什麼要問我的嗎?”
終于,沈明庭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句道:“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不是徐溪山設想過的問題,或者說,不是他想好該怎麼完美回答的問題。
徐溪山頓了一下,道:“來找你。”
被問到這個問題的一瞬間,這就是徐溪山心裡最誠實的回答。看到沈明庭的那副神色,徐溪山心頭的什麼完美答案都瞬間被抛擲腦後了,他隻想用當下最誠實的反應來回答沈明庭。
沈明庭呼吸一滞,旋即,徐溪山還沒反應過來之時,就感覺自己被擁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那個擁抱真的非常緊,徐溪山隻覺得自己的胸腔被巨大的力量擠壓着,不僅不難受,甚至有種安心。他們就像一塊榫卯,完整地砌進了彼此。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徐溪山總覺得,沈明庭在微微發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