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陳一都默默無言,隻是眼淚吧嗒吧嗒地打在被單上,滿是自嘲地笑望着程止安。
“你說得對,我一個什麼都做不了的殘廢,能做些什麼呢?”
陳一眼中的絕望如濃濃海水一樣讓程止安感到窒息,沙啞的低喃也讓他無比後悔自己剛剛的氣話。剛剛的掐痕此刻已經轉變為青紫,在蒼白的小麥色肌膚上顯得是那麼的紮眼,讓人心疼。
心髒的疼痛如排山倒海一般讓陳一痛苦,喉嚨處的血腥味直逼口腔,看着悄悄被自己關閉的心電圖,陳一輕笑一聲。
無力地望了程止安一眼,陳一艱難地側過身,一個人靠在了床頭上,啞聲道:“我困了,程哥走吧。”
努力吞咽下那口血液,陳一眼中已經看不見任何的事物了,隻能感受到眼前是黃混混的一片。
陳一用手撥弄着兩條腿,狼狽地躺下,将被子蓋得嚴嚴實實。
“走吧。”陳一又重複道。
血液睡着嘴巴流了出來,陳一的眼睛也恢複了片刻的清明,隻是很快,又陷入了一片昏沉中。
程止安捏緊了拳頭,終究是沒說出什麼話,似乎是還在氣頭上。
重新打開設備,正在廁所偷偷玩消消樂的值班護士并沒有注意到陳一的病房設備停止了運行,陳一将設備重新開啟,看着心髒跳動得如此之快,他滿意地笑笑。
【系統:要準備脫離了麼?】
程止安的黑化值已經接近任務完成值,陳一完全可以提前準備,在黑化值一降下來的時候,就立刻脫離。
陳一搖了搖頭,一臉興味想着程止安剛剛離去的模樣。
就是太清高,不然這次的攻略包括之前的完全可以成為甜文。明明已經極其後悔,卻還是因為他壽命短暫,不敢邁出那一步。
不過沒關系,程止安很快就會來求自己——
剛剛吐出來的血液已經燃透了好大一片被褥,陳一也沒管,隻是在精神空間勁頭十足地玩着自己那點東西。
直到護士上完廁所,看着在一旁打瞌睡的同事,又看了看監視器上的設備故障信号,才立刻跑去。
完了完了可千萬不要出什麼事情才好!
......
繁華的帝都夜景,處處都是車馬人流,燈紅酒綠,成群結伴的人們正在這個繁華之地揮灑着他們的青春。
可是這卻讓程止安越發覺得孤獨。
明明車内的空調溫度正好,可程止安就是覺得那般的冷。
不是他不想,隻是他賭不起.......陳一所剩時日無多,自己交付過去,陳一死了,他呢——
況且還有那個男孩——
煩悶地捶了一下方向盤,程止安依舊還是覺得怒氣暴漲。
随手打開一手爵士樂,程止安準備去盤山公路飙會兒車,他想盡一切想要把這個陌生的疼痛感趕出去。
賓利的引擎聲很好聽,程止安擦下油門,果真片刻間有脫離這些煩惱的輕松感。
但是很快,這個場景逐漸變成了陳一帶着他在北境狂飙逃命的場面,破舊的汽車在山地沙漠裡穿梭,急刹車急轉彎讓任何人都會立刻把心提到嗓子眼。
一切都是刺激但是又令人興奮,他們兩個相互相信,躲開那些可惡的東西。
但是很快,喜悅感不再,因為車裡出現了第三個人,就是那個礙眼的少年。
車子急刹,在公路上留下了一道長長的黑色痕迹,程止安的眼神暗下來。
環山公路邊處處都是懸崖
或許.......
他在腦海中想到自己之前用的那些卑鄙的手段,隻是很快,一通電話就擾亂了他所有的情緒:陳一休克,進入病危狀态。
哪裡還有剛剛的故作冷靜,在懸崖邊抽煙的程止安,接到電話後,一下子就栽倒了地上,狼狽地起身上車,又是一踩油門,直奔帝都醫院。
想到二人在醫院的談話與自己被激怒的狀态,程止安心像是被一根繩子懸挂了起來。剛剛的談話……刺激到了陳一……
明明總是警告自己不要為了這種事情而感到心慌意亂,但是每次陳一出事,程止安卻依舊會自亂陣腳。
明明最喜歡整潔的程止安卻三番兩次以狼狽的姿态來到醫院的大門,因為奔跑而褶皺的西裝不知何時蹭上了一塊污垢,簽完所有的同意書,看着陳一病房裡已經被血浸染的床褥,他沒在衆醫護的面前失态,隻是點點頭,回到了陳一的手術室門前。
陳一的病情是心髒異常絞痛之外還有胃出血和腦神經刺激過度應激反應。大都與夜晚程止安的行為有直接關系。
一個月不到,他在這間手術門前度過了六個夜晚,無力地坐在長椅上,程止安看着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期間血量供應不足,更是差點吓得沒把程止安背過去,又是想現在核查同血型的人又是從國外醫院調血包支援,程止安攔着醫生說了好久,後來醫生解釋才知道血量不足的意思是可能要去血站調血。
程止安這才哆哆嗦嗦地坐了回去。
為什麼非要和陳一拗氣呢——
為什麼到了這個時候還非要和他争一口氣?
不是早在從烏斯族回來的時候就打算好好讓陳一度過餘生麼?
就因為一個小小的少年?
程止安說不出自己現在是什麼心情。懊悔?傷心?擔憂?不,他什麼都不知道。
沒人教過程止安什麼叫妥協與愛護,什麼叫做珍惜當下,程止安所學的,所做的任何行為都是高瞻遠矚,切實能在最後得到最大利益的。
陳一之于他,就是最大的變數。
是程止安從來沒有遇到過的麻煩。
他後悔自己的行為,傷心葉熙短暫的壽命,卻就是邁不開那一步。他自私到了極緻,所以比起不曾擁有,他更害怕失去。
他擁有的東西太少了,失去對他來說是高過他生命的代價。
茫然地看着手術室,程止安像是個僵硬的木偶人一樣,坐在長椅上一動不動。
又是整整一夜,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醫生才從手術室裡出來。
陳一現在的情況并不太好,休克後已經主觀地不想醒來,經過程止安的描述醫生初步判斷是神經錯亂造成的幻象使得陳一迷失在夢境,造成了搶救室沒有反應的現象。
至于那些血液,是因為是胃潰瘍造成的胃出血而導緻,而胃潰瘍的額原因則又歸咎道陳一身體差,之前的飲食不規律導緻。
現在陳一實在是沒有什麼能延年益壽的質量方法,能保住一天是一天,保守來說大概還有三年的壽命,這是醫生給的一個較為穩妥的說法。
程止安疲憊的點點頭,轉身跟着陳一回了病房。
陳一這次做完手術沒多久就醒了,程止安也不走了,就那麼老老實實地坐在陳一的病床前,還貼心地為他點了一份清粥。
“程哥,你果真還是在意我的。”
陳一戴着呼吸機,又剛出手術室,說話極為困難,但是看着程止安,即便他在虛弱,也像是打了雞血一樣帶着一股病态的興奮。
程止安沒說話,隻是木讷着臉給陳一喂飯。
到底該怎麼對陳一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現在不能再去激怒陳一。
程止安沒再刻意說那些傷人的話,他不怎麼來醫院,一個星期最多也就來一回,但是來了就是乖乖地陪陳一,陳一讓幹什麼就幹什麼,聽話得很。
或許是将陳一當做不能多吃的糖果,程止安克制住自己不能沉溺其中,但是卻會隔一段時間按捺不住便去看看,當成解瘾的一般。
陳一知道程止安的想法,也不強求,隻是程止安來的時候,陳一便格外的黏程止安。
大概是覺得自己這樣沉溺不是長久之法,程止安便嘗試找了個新歡,二人也不做什麼,就是閑下來相互喝個茶,隻是沒多久就露出了馬腳。
新歡愛噴古龍香水,程止安接處久了便忘了,連着兩次來陳一這邊,陳一也沒說什麼,直到第二次出病房,都快到樓梯口了,護士才急着跑過來讓他别噴香水了,陳一或許是有些過敏,每次心髒都會病态的加速,要喝藥。
程止安心下一驚,知道陳一已經發現了,便自發性地切斷了和那個人的聯系,老老實實的一周來一趟,一趟就好好地陪人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