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止安在露台上站了一會兒才掐煙進去。

這麼晚了，他倒要好好看看，沈曉飛進去找陳一是什麼意思。

為了保證家裡的安靜，鐘點工早就回去，隻留下了一個值班的阿姨在這裡過夜，現在估計也睡下了，所以整棟宅子都安靜得很。

程止安輕而易舉地就聽見了門内沈曉飛的笑聲。

“程叔叔看到會不會吃醋啊！”沈曉飛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他坐在陳一的床邊，給陳一翻看着最近在學校的趣聞。

沈曉飛的長相無論是在烏斯族還是在漢族都是頂尖的級别，一去高中就引起了全校的矚目，不僅如此，因為他是帝都重點大學的保送生，更是成了焦點型的人物。

陳一以為沈曉飛性格腼腆，會難以應付這樣的場面，但是看着他與同學們和諧相處的模樣，陳一欣慰不已。

指尖觸碰到的手機照片中的少年的臉頰仿佛有溫度，陳一有些難以釋手，良久，才戀戀不舍地松開。

程止安三十四歲了，他也不再是當初的少年，現在也已經27歲，但是回憶起來，卻好像還是昨天一樣。

“不會的，讓我來看看小飛和同學們相處的照片。”

少年聽話繼續翻圖，陳一像長輩一樣，靜靜地看着，時不時地添幾句話。

照片裡的少年，和年紀相近的同學笑得非常開心，陳一覺得這才是沈曉飛應該有的模樣。

少年喋喋不休地分享着。

程止安在門外聽着沈曉飛一個勁地胡扯，直接伸手推開了門。

陳一看起來是真的有些倦了，但還是盡量打起精神看着，眼裡帶着一片祥和的喜悅，他也同樣為沈曉飛開心着。而沈曉飛，卻因為給人看手機，已經不自覺地接近躺着的姿勢。

看着程止安回來，沈曉飛“嗖”的一聲站起來，緊張地看着程止安。

懶得看他自導自演，程止安打了個哈欠，簡單的客套兩句就直接說自己要睡覺了，将人趕了出去。沈曉飛見自己的“戲份”還沒來得及上就被人趕出去，有些不甘心看了看程止安一眼，随即口袋裡摸了摸，掏出一支指頭那麼長的藥膏。

“程叔叔，你幫了我這麼多忙，我一直都很想感激你，這是我用打工的錢自己買的。”

“聽說祛皺效果特别好，我就覺得特别适合你。”

沈曉飛說得輕巧，他雖然閱曆少，但是人精，看着程止安掩飾不住的震驚，他看目的達成，将眼霜塞到了程止安的手裡就離了，關上門的時候還不忘甜甜地說了一句“陳一哥哥晚安”。

看着陳一還“戀戀不舍”地看着沈曉飛離去的背影，程止安本來就因為那些瑣事氣得不輕，如今更是頭痛。

眼霜是普通的大牌沒錯，寫的适用年齡也沒錯，但是程止安就是感覺受到了莫大的侮辱，看着沈曉飛坐過的正是自己平時睡覺的地方，他甚至連躺都不想躺了。

“怎麼，還沒說夠？”程止安勉強柔下了嗓音說道。

陳一搖頭，隻是眼神柔和，像是回憶起了什麼，良久才悠悠道：“隻是感覺小飛身上很有青春的灑脫與單純。”

“已經好久沒有體會到這種感覺了。”

陳一的語氣帶了些許的懷念，他想起了少年時的自己。

雖然同樣身份悲慘，卻沒有這樣的好的運氣。他隻有被他視為光的程哥，還并沒有什麼好的結果。而沈曉飛就不一樣了，他沒有被磨難渾濁了雙眼，他不僅獲得了救贖，還擁有了更多的朋友。

永遠都生活在陽光之下。

老實說，陳一是有些羨慕沈曉飛的。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程止安自然亦是回憶起了與陳一往昔的歲月，隻不過他的重點不在這，他隻覺得陳一那句“青春的灑脫與單純”格外的刺耳，手裡的眼霜又是那般的沉重。

陳一看來已經是疲倦得不行，沒等程止安上前，就已經自己掙紮着躺下了。他明明還想再牽一下程止安的手，但是大腦的疲憊讓他連睜眼的力氣都沒了，他隻能無力地躺着，閉眼感受着周圍的一切，很快，黑暗便将他的聽覺一同噬去，他沒再出聲，似乎已經陷入沉睡。

陳一眼底青黑，臉上瘦的已經一點肉都沒有了，原本就有棱有角的臉型和深邃的五官此刻就更加突出，像極了傳說中的吸血鬼，還多了一絲脆弱零碎之美。

程止安本還想多說幾句，隻是沒想到陳一這麼累，他便住嘴去洗手間洗漱，

他已經三十四歲，模樣依舊是好看的，看着鏡子裡的自己，程止安微微松了一口氣。但是他卻又忍不住向前探了探身體。

果不其然，眼角已經出現了細小的紋路。

程止安心裡仿佛落下了一塊巨大的冰塊，他不自覺地撫摸上眼角。

雖然主人總是微笑的，但是那漂亮的桃花眼卻很少彎成月牙，大多數是冷冷地注視着前方，沒有因為笑容而露出一點喜悅。可是歲月難逃，很少皺起的眼尾終于也還是逃脫不了細紋的降臨。

程止安想要将他撫平，可是很快，細紋又再次回來。

無意識的，他真的看向了手裡的眼霜，似是金屬包裝有些燙手，程止安重重地将眼霜放到了洗手台上，腦海中浮現起沈曉飛那張茶精臉，他頗有些氣急敗壞地離開。

陳一睡不着，隻是無力地躺在床上，時不時會失去一些知覺，這樣混混沌沌的感覺讓他絕望。他難受的按摩着眼睛。

程止安立刻忘了剛剛的不悅，上前詢問。

陳一服用了太多營養神經藥物依舊是沒什麼用處，甚至還出現了一些難纏的副作用，陳一現在每天的睡眠時間平均都不到五個小時。

現在一斷藥，又開始頭痛，眼痛，出鼻血……

程止安幫人按摩着眼睛，心中有些怅惘。

【系統：命運之子黑化值降低2.5%，目前黑化值為10.5%】

系統有些不明白宿主的用意，看着陳一向程止安無主題地傾訴一些奇怪的事情，他有些好奇陳一下一步會做什麼。

........

安靜的日子總是短暫的，尤其是由陳一在的時候。

程家内部黑料被人竊取惡意曝光，程止安的宅子也遭到了襲擊，但所幸陳一藏進了隔間裡，沒被發現。可憐沈曉飛在路上沒注意，叫人順手給當了人質。

帝都有少部分人知道程止安如今潔身自好，還金屋藏嬌，隻是不知道是名花為誰。

看着自己開門走進來的少年，自然成了将自己送上屠宰場的羔羊，被兇狠的獵人盯上。

擄走了少年後，那些人倒沒對他做些什麼，隻是借沈曉飛要挾程止安将程家内部有關非法販賣稀有動物的文件拿出來，并且付贖金兩千萬，還得是現金，美元。

程家日益混亂，現在都是程止安在後面給人擦屁股，不過即便如此，他也不知道程家那些鼠輩還有做這種勾當的，程止安一時間心亂如麻。

非法販賣，這種勾當程止安一向看不上眼，也極其厭惡。

此人出此要求，必定是對程家了如指掌，且是積怨已久的内賊。

不過沈曉飛........程止安并沒有覺得他有能讓自己為其答應這個無理要求的資格。

看着逐漸已經難以掌控的局面，程止安也不由得頭痛起來。之前覺得程止禮雖然小肚心腸，卻沒想到如此草包。

不自覺地撫摸着眼尾，程止安皺了皺眉頭，卻又立刻松了下來。

……

該來的總會來到，看着面前語氣堅定的陳一，程止安心裡的石頭止不住地下沉，重重地砸在了心頭上。

陳一請求程止安以沈曉飛的安危為主，且态度強硬。程止安對于陳一的忤逆，難得一見的柔聲探讨，可是沒想到這次兩人卻第一次鬧紅了臉。

“我的存在，就是為程家保駕護航的。”

程止安靜靜地說着。隻是這次，他發現這個理由也籠不住他了。程家好，和他有什麼關系呢？

這對于程止安來說，一直是一個矛盾的問題。

問題明明是那麼簡單，因為程家的好壞和他怎麼會有直接的關系呢？程家好是程家的，程止安好也是程家的，可是程家的好卻不是程止安的。雙方甚至在某些時候呈對立！

可是就是如此簡單的一步，他卻就是邁不出去。

到底是誰在非法販賣動物，很快就能查明白，但是他真的會乖乖地把文件交出去嗎？不可能。

陳一搖搖頭，道：“那群狼心狗肺的人那麼對你，你卻還是要為他們保駕護航是麼？”

突然，二人之間的羁絆仿佛松動了，陳一得到了喘息的機會，但命運的大手卻又同時扼住了程止安的脖頸。

輪椅上的陳一，突然将桌子上的一切揮掃到地上，他忍不住暴跳如雷：“我他麼沒想過要你幫我付錢，我甚至連那份文件都沒指望你能給我。”

“我就是不明白，你罵我是條蠢狗，為什麼你自己卻也要像條狗一樣對着那群貪婪的豺狼虎豹吐舌頭！”

程止安的心募得一緊，雙眼也隐隐有些發紅。陳一的話如木刺一般插進了程止安心中最深處，那是纏繞了他一輩子的枷鎖。

為什麼？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程止安想要摔門離去，可是看着陳一憤怒失望的眼神，他卻像是被定住了似的，隻能僵硬地站在原地。

程治安的眼睛有些發紅，在燈光下閃閃的，似是有淚珠。

陳一發現自己說話有些急，也意識到了情緒有些過激，深呼吸調整自己的情緒，他努力平複自己不太舒服的心髒，面色已經蒼白了下來。

他控制着輪椅向程止安走去，将人擁抱住，啞着喉嚨道了聲對不起。程止安的身體似乎是在顫抖，他沒回應陳一的道歉，隻是站了片刻，便拉開了兩個人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