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兩個字刺破耳靜,官清晚猝然側過頭,鼻尖堪堪擦過他高聳的鼻梁。
他在喊什麼?
寶寶?
是幻聽嗎?
還是新型的戲弄方式?
不可能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吧?
可怎麼會?
不是把她當小姑娘嗎?
她幾乎是落荒而逃。
在場所有人都認定她是見到南風他們過來才順從離開,連蕭司彥都這麼想。
可隻有她自己清楚此刻内心早已亂作一團。
必須立刻離開這裡,所有僞裝的鎮定在轉身瞬間潰不成軍。
混亂的思緒像被貓扯散的毛線團,她急需獨處空間來面對這個荒謬的命題。
他是從什麼時候喜歡上自己的?
一開始?
絕不可能,當初他是反感她這種類型的。
難道是從蕭家回來?
因為她在所有人面前護着他了,他感動了?然後喜歡上她了?
這比連續做開胸手術還要折磨人。
*
官清晚劃動手機屏幕浏覽着校園論壇的帖子。
[卧槽,新校花居然是上官家的千金!!!]
[盛京頂級豪門那個上官家?]
[不然還有哪個?但為什麼她還要勤工儉學啊?大小姐的生活我們實在搞不懂。]
[那之前那個經常來接她的巴菲特s是他家司機喽。]
[肯定啊,對大小姐來說巴博特都是标配了好吧。]
[她和蕭司彥到底什麼情況?最近總看見他們同框。]
[内部消息,蕭司彥和季傾婉要訂婚了。]
[什麼時候的事!!!勁爆啊,我之前挺磕他和新校花的,消息到底準不準?]
[絕對保準,相信我姐妹。]
指尖在屏幕邊緣停留片刻,她退出論壇。手機屏幕暗下去時映出她抿緊的唇線。
蕭司彥訂婚的消息是沈聽岚昨晚透露的,反複叮囑她保持距離。
原因别無其他,隻為避嫌。
這個道理她比誰都清楚,即便沒有旁人敲打,她早已萌生疏遠的念頭。
但凡察覺對方動真感情,她習慣性斬斷所有可能。
走出校門時,顧讓高大的身影瞬間被她抓住視線。
正欲擡腳追趕,藍制服外賣員突然騎着電動車斜插過來,硬生生擋在她面前。
“請問是上官小姐嗎?您的花和奶茶。”
“?”
哪個好心人?
外賣員不等她回答,直接将花束和奶茶往她懷裡怼,塑料包裝窸窸窣窣響着,男人邊掃碼完成訂單邊咂嘴,“您男朋友挺舍得花錢的。”
99朵卡布奇諾,兩千多塊錢!!!
“?”
雪紗裡裹着的大捧卡布奇諾玫瑰沉甸甸的,壓得她手腕一墜,連帶奶茶杯壁都凝着冰涼水珠。
她盯着懷裡過分隆重的花束發愣,現在匿名送禮都這麼浮誇了?
眼看外賣員轉身要走,她手忙腳亂用胳膊肘夾緊奶茶,騰出手揪住外賣員反光背心的衣角,“等一下,我想問一下下單人是誰?”
外賣員捏着車鑰匙轉頭,目光在她臉上逡巡:“您不知道啊?”
“?”
她該知道?
“不好意思,我還有單要送。”外賣員沒再多說什麼,跨上電動車匆匆離去。
官清晚盯着懷裡的花束和奶茶還沒回神,顧讓已經踩着滿地烏柏葉來到跟前。
他瞅着她懷中的裸粉色卡布奇諾,試探性問:“晚,你談男朋友了?”
“沒有,不知道誰送的。”說罷低頭輕嗅花束,玫瑰沒什麼濃烈香氣,倒有幾分雨後青苔的濕潤氣息。
這個裸粉色系倒是合眼緣。
不過這杯仙仙玫瑰青提奶茶挺合她胃口。
可是知道她喜歡喝這個的,除了南風,也就蕭司彥和他一群發小。
等等……
該不會是那個混蛋吧?
最近他發來的所有消息她一直沒回複,甚至還設置了免打擾……
所以他是想幹嘛?
表白?
官清晚使勁甩了甩腦袋,把亂七八糟的念頭全甩出去。
絕對不可能是他,她反複告訴自己。
“先走吧。”官清晚将玫瑰花又往懷裡抱了抱,到底沒舍得扔進路邊垃圾桶。
這些年收到過不少禮物,哪怕是最拙劣的千紙鶴都收在儲物箱裡。
總歸是份心意,她這麼想着,用下巴蹭了蹭花束最頂端半開的蓓蕾。
“好。”
顧讓這次到盛京,官清晚早就應承要帶他好好逛逛。
隻是考慮到官清晚不适合去遊樂場這類喧鬧場所,兩人商量後決定直奔盛京城裡人氣最高的貓狗咖。
顧讓和官清晚推開繪着爪印的玻璃門,木質風鈴在門框上輕輕晃動。
這家雙層結構的店鋪用天然木材構築出立體空間,透明玻璃幕牆将萌寵區域與休憩區隔成兩個既獨立又連通的世界。
台階邊緣裹着米白色粗線毯子,波斯貓正蜷在藤編吊籃裡打盹。
聽到門軸轉動的聲響,原本趴在地闆上的柯基突然支棱起耳朵,短小四肢快速交錯着沖到門口,毛茸茸的腦袋親昵的往官清晚小腿上蹭。
官清晚一眼就認出這是蕭司彥養的那隻柯基三毛。
可它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她連忙蹲下身,雙手捧住柯基圓滾滾的腦袋,聲音軟綿綿拖得老長,“三毛,又可愛了。”
三毛興奮得直吐舌頭,粉嫩舌尖不停舔舐她手背。
官清晚被舔得發癢,下意識向後閃避,不料失去平衡向後傾倒。
她正以為自己要狼狽摔倒在地,後背忽然觸到片溫熱屏障。
小柯基見到主人頓時興奮起來,尾巴高頻擺動如同螺旋槳,繞場轉完兩圈後猛然發力沖刺,炮彈似的撲向剛出現的蕭司彥。
此刻官清晚仍坐在蕭司彥腳背上,小柯基直接撞進她懷裡。
突如其來的力量讓女孩身體不受控制的往後仰,後腦勺完全貼在身後人的腿部。
她倉促擡頭的瞬間,恰逢低頭查看的男生垂眸,店鋪玻璃窗透進的陽光在此刻精準分割光影,四目猝不及防交彙于明暗交界線。
所有聲音驟然消失。
原本嘤嘤叫的狗崽收了聲,貓爬架上的奶貓止了叫喚,連空調外機的震動和門外烏柏葉的沙響都被按下暫停鍵。
唯有兩人纏繞的視線在光斑與暗影的交界處無聲拉扯。
“嘤嘤嘤……”小柯基突然從官清晚懷裡掙脫,肉墊在地闆上啪嗒啪嗒響着,繞到男生腳邊,濕漉漉的鼻頭固執的抵着蕭司彥的褲腳磨蹭。
官清晚猛地驚醒,手忙腳亂撐着地闆起身。
最近怎麼總是遇到這種尴尬的事。
“對不起。”她重新對上蕭司彥幽深難辨的視線,誠懇的開口。
“對不起什麼?”蕭司彥彎腰撈起還在腳邊打轉的柯基,眉峰微揚。
懷裡的小狗正吐着粉舌頭,濕潤鼻尖不斷往他襯衫領口蹭。
“?”
什麼對不起什麼?
是要她解釋清楚?
“是這樣的,剛才三毛舔我手背的時候,我被癢得往後躲,不小心撞到你腿上。後來它跳進我懷裡那下,又不小心撞到你第二次。”
女孩解釋的聲音緩緩蕩在空氣中,每個咬字都透着認真的重量。
操。
現在就想聽她再多說幾句話。
蕭司彥盯着她泛着冷白光澤的手背,血液裡的惡劣因子突然躁動起來,仿若皮下神經被什麼細小的東西反複戳刺着:
“它為什麼隻舔你手背?”
“……”
她怎麼知道?
她懷疑他記恨她好幾天晾着他消息沒回,這會變着法找茬呢。
蕭司彥把話題抛過來時,她順勢接得自然:“物似主人型沒聽過?”
指尖戳了戳他懷裡的狗腦袋,“都一個德行。”
總愛撩她頭發、圈她腰、捏她臉,像得了皮膚饑渴症。
果然不出所料。
臉頰立刻被掐住,力道還不輕。
“點我呢。”
低沉的聲線裹着笃定,像是早看穿了她的小心思。
這話倒也不算冤枉人。
狗随主人,隻愛舔她的手背,而他隻願意捏她的臉頰。
圍觀的目光層層疊疊投來,官清晚對這種被人打量的場面早已免疫。
但她要避嫌的規矩已刻在骨子裡。
“是你自己對号入座。”
她拍掉他停留在自己臉頰上的手,順勢往後退一步,轉頭對顧讓擡了擡下巴:
“我們去樓上吧。”
這麼多人看着,蕭司彥總不至于當衆跟上來。
顧讓側頭瞥向身姿放松的蕭司彥,心底愈發煩躁。
剛才官清晚背過身的刹那,他分明捕捉到男生唇角一閃而過的笑意。
魏景瑞用胳膊肘頂了頂蕭司彥,視線黏在遠處兩人身上轉了兩圈,意味深長的笑了笑,“他倆這是約會呢。”
“約會”兩個字像根針似的紮進蕭司彥太陽穴,他冷眼剜他一眼,“你是他倆肚子裡蛔蟲?”
要不怎麼能說出這麼離譜的話。
“……”
魏景瑞瞅着他一副渾身冒冷氣的模樣,憋笑憋得肩膀直抖。
向來端着架子的蕭家太子爺,吃起醋來居然隻會憋着生悶氣,這事要是傳出去,他那朵高嶺之花怕是要掉幾片花瓣。
他見好就收不再得寸進尺,手臂環住司書的腰直接往二樓走。
倒要看看能讓蕭家太子爺破防的人,在官清晚心裡到底占多大位置。
啧,壞心眼壓不住了。
他骨子裡咋這麼壞啊?
還好隻是對男人才這麼惡劣。
畢竟他對姑娘家向來溫柔,特别是自家女朋友。
來到二樓,官清晚将蜷縮在角落的橘貓輕輕托起,讓暖融融的橘色毛球安穩的蜷在自己臂彎裡。
魏景瑞剛邁上最後一級台階,就看見顧讓舉着手機對準渾然不覺的官清晚,鏡頭微微偏轉的弧度洩露了他的心思。
他一個箭步立馬走上前,骨節分明的手掌鉗住手機邊緣,腕部發力輕易将手機收入自己掌心。
他語調壞壞的,“小子,知道偷拍他人是侵犯肖像權的嗎?”
被奪去手機的顧讓一臉懵,等反應過來後立刻皺起眉頭,“你奪我手機幹嘛?又沒侵犯你的肖像權。”
他氣呼呼就要奪過手機,魏景瑞側身避開動作行雲流水。
蕭司彥拎着柯基上來時,正撞見魏景瑞和顧讓扭打在一起。
他沒搭理兩人,徑直走到蹲在角落的官清晚身後。
骨骼分明的手直接覆上她的後頸,甚至體貼的揉了揉緊繃的肌肉,“這麼乖啊。”
“……”
官清晚側身避開他灼人溫度,起身時不忘剜他一眼。
這混蛋居然真跟着上了樓。
玻璃幕牆倒映着兩人錯開的影子。
她想到他要訂婚的事,疏離的字句間摻着恰到好處的禮貌:“學長有事嗎?”
這句話懸在粘稠的空氣裡,像道透明的玻璃幕牆。
有事别找她,無事更好。
蕭司彥察覺到女孩今天态度明顯冷淡,卻摸不準症結所在。
難道是因為那天脫口而出的那聲“寶寶”?
他收斂慣常的散漫姿态,正色喚道:
“上官清晚。”
尾音在空曠房間内彈開細碎回聲。
“幹嘛?”
她有不好的預感。
他向前逼近她,幽深眼眸緊攫住她躲閃的視線,陳述語調滿滿威脅意味:
“今晚我赢了比賽,答應我一個條件。”
“……”
有必要把威脅做得這麼露骨嗎?
這人怎麼就笃定她會乖乖聽話?
官清晚偏要逆着他的心思來。
明明都要和别人訂婚了,這會兒倒跑來和她搞暧昧不清這套。
“不答應。”冷清清的三個字飄散在斷斷續續的喵叫裡。
“……”
似乎早就料到她的反應,蕭司彥不緊不慢抛出殺手锏:
“學妹還知道自己有個助理頭銜嗎?”
“……”
好叭,她早就忘了。
雖然每天準時收轉賬紅包的時候,她從未手軟過。
“記得。”官清晚硬着頭皮擠出回應,嘴角扯出個要笑不笑的弧度。
蕭司彥凝眸她比哭還醜的笑意,忍不住捏她臉頰欺負她,“學妹越來越會敷衍了。”
“哪有。”官清晚垂着眼睫沒動彈,由着他用指尖扯自己的腮肉。
他松開鉗制她臉頰的手指,轉瞬勾住她的後頸往自己懷裡帶,聲音纏着濃濃的蠱惑味道:“今晚别忘給我送飲料,我想喝VIVA牛奶。”
VIVA牛奶?
記憶毫無預兆閃回到初次見面那天。
空蕩蕩的超市貨架前,她理直氣壯搶走他手中的最後一盒巧克力牛奶,還睜着眼睛瞎扯了個假名。
現在回想起來已經過去好幾個月。
當初那個冷着臉把鑰匙扣塞進她手心的男生,此刻指尖正沿着她後頸的衣領描摹。
溫熱觸感透過棉質布料,沿着脊椎蜿蜒而下,在皮膚上烙出細密的電流。
她望着他近在咫尺的喉結微微滾動,突然意識到命運的安排荒謬得令人發笑。
明明最初是劍拔弩張的相遇,怎麼會演變到在儲物間的相擁,在KTV霓虹燈下共飲同一杯雞尾酒,在藍咖俱樂部裡指骨緊緊相貼。
現在他居然還惦記着那盒被搶走的牛奶。
“知道了”三個字還沒說出口,原本圈住自己脖頸的手下一秒被人扯掉,手的主人也踉跄着連退好幾步。
沒等她看向始作俑者,顧讓不滿的質問聲從耳廓壓下,“晚,你不是不喜歡别人碰你嗎?”
突如其來的問題打得官清晚喉頭一哽。
最初放任蕭司彥突破安全距離,不過是那張臉總讓她想起記憶裡的【Y】。
誰知日複一日的接觸中,身體竟漸漸脫敏。
她索性順着這個念頭脫口而出,聲音裡帶着幾分無可奈何的熟稔,“習慣他的觸碰了。”
最後又鄭重其事補充最關鍵的原因:
“主要是他沒臉沒皮。”
緊接着,蕭司彥不負衆望,慢條斯理踱過來,骨節分明的手指已娴熟的穿過她耳畔碎發,帶着體溫的指尖掠過耳垂,将散落的發絲細細别到耳後。
官清晚默契的接住話頭,朝顧讓揚了揚下颌,“看見沒?城牆拐角都沒他臉皮厚。”
“确實挺厚。”顧讓喉嚨發緊,看着兩人自然流露的親密感,胸口像堵了團濕棉花。
他抿了抿唇線,把更多追問咽了回去。
這時,小柯基甩着圓滾滾的身子跑到蕭司彥腳邊,叼住他的褲管來回拉扯,明顯在催促他跟過去。
蕭司彥會意的彎腰撈起毛團子,臨走前用指節蹭了蹭官清晚的鼻梁,刻意擡高聲音分貝:“晚上記得來給我送奶。”
沉磁音調裹着若有似無的暧昧,在空氣中拖出細長的漣漪。
瞅着蕭司彥消失的身影,又瞧了瞧顧讓有些陰黑的臉頰,沒頭沒尾來了句“我拿他沒辦法。”
顧讓薄唇抿成直線,眼珠黑沉沉的一瞬不瞬盯着她。
根本不存在什麼“拿他沒辦法”說法,如果當真不願讓對方觸碰,冷着臉劃清界限就行。
說到底不過是心軟,不過是在乎。
離開貓狗咖後,兩人轉戰手工DIY工坊消磨時光。
晚餐結束後已經九點多,蕭司彥賽車比賽十點開始,她需要提前半小時抵達賽場。
顧讓晚上有公事要處理,也就沒有陪官清晚去賽車基地,他心裡也知道有人不樂見他的出席。
離開餐廳後,兩人分道揚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