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
蘇晶睜着大眼,擦拭着張秀玫被淚水濡/濕的手背。
趙霁慢慢收回拳頭,眼裡嘲諷尤甚。
“拳揮弱者,将暴力視作男人的證明,令人作嘔。孩童尚且知道以微弱之力殊死保護所愛所親之人,您卻以憑心發洩為豪,真是令人無地自容,悲哀至極。”
他瞅着蘇大金,輕輕吐出最後一句話。
“幸好,您沒有兒子。”
“你!”
蘇大金氣急,起身就要打趙霁。
“夠了!”
蘇頃站出來,掏出一張紙“啪”地拍向桌面。
她冷聲道:“我今日來不為别的,就是為了這地契!你藏着的那張已經作廢,我已托人走門道将其化為我大姐名下,往後,這家宅院的地,都歸我大姐所有!你若是想在這待,就要老老實實的!”
蘇大金往後倒退幾步,撿起煙袋,就朝蘇頃沖過來。
“你們這群孽障!”
趙霁趕忙将蘇頃護到身後,他并不打算回擊,眼見就要硬生生被白銅制的水煙袋敲中頭。
張秀玫突然進來,一把推倒蘇大金,力氣之大讓餘下三人瞠目結舌。
張秀玫老弱的身軀一下挺起,如老鷹護崽一樣站到自己的丈夫面前。
她顫着雙唇,抖着嗓子道:“你沒臉對女兒說這種話!”
“賤人!”蘇大金大巴掌扇過去,張秀玫的頭被扇歪,但她腳下一步都沒有讓。
這下蘇頃徹底火了,伸出左手,對着蘇大金也是一巴掌。
彼時她是個小女孩,毫無還手之力,可如今,她長得比他還要高大,還手輕而易舉。
蘇大金到底年老體弱不及年輕時,被抽了個七葷八素。
蘇頃攥緊扇痛的掌心,厲聲冷喝道:“看來給你的臉你不要,本想給你個轉圜的餘地!眼下,你就從這個家出去!來人!把他拖出門外!”
她朝外喊,為數不多的幫傭立刻過來,但對象終究是蘇大金,一個主家的人,于是全都面面相觑不知從何下手。
蘇大金雖然還沒回過神,但嘴裡仍不斷說着污穢的詞語。
蘇霜把張秀玫扶到座位,然後去到蘇晶身邊,捂住蘇晶的耳朵。
幫傭被蘇頃拿眼一瞪,立馬明白上前架起蘇大金,蘇大金見玩真的,面上登時怵意盡顯,可為時已晚,漸漸被拖遠。
趙霁過來輕輕攬住蘇頃的肩膀,一下又一下摩挲安撫着。
張秀玫撫着胸口,方才的硬氣好似全然消失了。
蘇霜放開蘇晶,附耳過去,等說完,蘇晶立馬跑去張秀玫那裡,拽着張秀玫衣袖道:“外祖母,晶晶帶您去上藥。”
張秀玫對着疼愛的孫女強扯出一抹笑,轉過眼看着蘇頃。
“莺莺,娘這次是不是做對了,娘這次,沒辜負你吧。”
蘇頃見她帶着緊張與忐忑,五味雜陳,鼻頭一酸,張嘴半刻後道:“娘做的都對。”
趙霁離她最近,聽出其中強壓的哽咽,更是心疼。
蘇霜勸道:“娘,快去上藥吧。”
張秀玫牽起蘇晶的小手,緩緩走出門,又恢複佝偻的模樣,買過門檻的刹那,腳步微頓,然後走遠。
蘇霜歎氣,“我沒想到你會如此決絕,但既然如此做了,就做全吧,……爹他定不會走的。”
“我明白。”蘇頃一掃動容,正色道:“所以我會給他兩個選擇。”
她比出兩根手指。
“我剛才絕了他的路,先任他絕望地鬧一會兒,等他鬧累了,我便遣人跟他說,要麼繼續鬧,什麼得不到,要麼就拿着一筆錢去臨城不許再回來。”
聽到此趙霁略有思索。
蘇霜目露擔憂,“你怎麼确定,他會去選呢?”
蘇頃胸有成竹道:“因為他若不選,他就沒得選了。論破罐子破摔,他比不過我。”
她神态倨傲,一如在外人前的模樣。
蘇霜斂眸,“好。”
外面,一會兒的功夫就被蘇大金鬧得人盡皆知,蘇頃遣人出去說,沒到片刻人就回來了,說蘇大金選了錢。
此事已了,蘇頃也不再多待,趙霁跟着她,最後見了見張秀玫,就此告别。
回去的路上,蘇頃一言不發。
趙霁知她需要安靜,便陪她安靜。
半晌後,他聽她輕輕說:“其實,有時候也沒那麼不堪。”
她深吸一口氣,趙霁望着她,感同身受道:“可不堪終究多過這些。”
“是啊。”蘇頃頭靠向他肩膀,雙眼微阖。
趙霁柔聲道:“這麼多年,你仁至義盡了。”
她悶着聲。
“嗯。”
趙霁溫柔地撫平她的眉頭,餘光掃過她自始至終緊握的左手,覆上去,包裹住,感受緊繃之後的松動。
他珍惜她昙花乍現般的依賴,車窗外風景朝後流去,他很想讓馬車走得慢一點,再慢一點。
剛回到蘇宅,趙霁便拉着蘇頃回到屋,蘇頃不知他着急作甚,直到他拿出消腫的藥來。
他翻開她手心,沁涼的藥抹于其上,蘇頃眼睫輕眨。
此情此景,似曾相識。
她道:“你居然發現了。”
趙霁塗得認真,聞言看她一眼,“你打得如此用力,都不用發現,想一想就能知道。”
蘇頃眉眼帶笑。
她竟不知,他了解她到如此。
趙霁抹完藥,吹着她掌心,末了輕輕放下。
“好了。”
他起身将藥還回去,卻被蘇頃拽住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