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然不理解,但曆來受到的教育告訴她,不要試圖反抗白塔所做的一切決定。
她也沒有再過多糾纏那名哨兵,後來的日子裡按部就班,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了。
甚至對她來說,一直這樣順從地活下去,也沒有什麼不好。
可沒有人的生活能一帆風順,過程中總要起波瀾。
還沒磨合多久,她的搭檔又換了。
這次,接連換了三個,也正是從第三個哨兵身上,她聽說了停課整頓這件事。
她拉住哨兵的胳膊,問他:“那你還會回來嗎?”
“你沒聽清楚嗎?”第三個哨兵闆着一張臉,抽出手,“停課整頓以後,我再也做不成哨兵了,還回來?回來給你這個公主當仆人嗎?”
“公主”這兩個字任誰聽來都是在諷刺她,她卻顧不上那麼多,她隻想知道:“那你會去哪?我休息的時候可以去看你。”
“碰見你算我倒黴。”第三個哨兵不知該說她天真,還是蠢得可憐,“我會去一個你再也找不到我的地方,我們不用再見了。”
最後的最後,像是為了報複,第三個哨兵留了一句話給她:“不過,你要是真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你可以去問問你的父親。”
父親?
有了這個關鍵詞,她沒課時抽空回了一趟家。
“父親,你聽過停課整頓這件事嗎?”她附在中年男人的膝頭,問道。
中年男人輕撫她的頭發,溫柔地說:“你從哪裡聽說的,我記得向導的課程中不包括這個。”
“從我的同學口中聽見的,所以想回來問問您。”女生撒謊道。
“是嗎?”中年男人沒有揭穿她,反而把這個詞解釋給她聽:“對于哨兵和向導來說,停課整頓有兩種意思,你想聽哪種?”
她:“哨兵吧。”
中年男人:“對哨兵來說,停課整頓已經算得上是比較嚴厲的懲罰了。造成這種懲罰的原因很多,我就不跟你細說了。至于懲罰的内容……”
他有些遲疑,“你确定你聽完今晚還能睡得着?”
“我不是小孩子了,怎麼會睡不着。”她滿臉嬌嗔。
“也是,是我的不是,既然你想聽,我就說給你聽。”中年男人哈哈大笑,把女兒抱到腿上,邊梳理她的長發,邊說:“受到這個處罰的哨兵,會由白塔先行審訊,交給專門負責精神疏導的向導清空他的大腦。”
她:“清空大腦的意思是……”
“他在白塔做過的所有事,或者說得再廣一點,”中年男人說話時呼出的氣息有着厚重的煙草香味,“他從出生起的所有記憶都不會存在于他的腦袋裡,他會變成一個大腦一片空白的人。”
“也就是俗話說的,傻子。”
“那不是對他太殘忍了。”她第一次聽說有這種懲罰,比起驚訝,更多的是忿忿不平。
對自己女兒表現出的态度,中年男人絲毫不意外,“你會這麼認為,是因為你不了解這種懲罰的前提條件——即當事人所犯的錯誤已經嚴重到足以觸碰到白塔的底線。”
“可是……”
“沒有可是,”她還想要辯駁幾句,卻被中年男人捂住了嘴,“這是他們應受的,你沒事不要多嘴,别給自己找麻煩。你要明白,清空記憶還算得上是好的,有些人不服從審訊,可是被白塔背地裡找人處理掉了,連屍體都沒留下。”
聽到這兒,她就是個傻子也明白了,自己那些搭檔為什麼再也回不來了。
現在,柏德溫咋一提起,這件陳年往事清晰地浮現在她的腦中,更像是某預兆。
她忽視的一些關鍵信息,就要在此處被這個同為哨兵的人揭開了。
“看你的表情,似乎是猜到我接下來要說什麼了。”柏德溫笑着看她。
女生點頭,“大概能猜到。”
“那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柏德溫說,“幾年前,你的父親從一群人那裡收繳了大量的金币占為己有,因為你的存在,白塔默許了他的行為。”
“然而,近年來,由于你不斷尋找各種借口逃避任務,你失去了原有的價值,你的父親也失去了斂财的途徑。沒有金錢的支撐,這導緻他失去了向白塔證明自己的機會,由此引發了上面人的不滿,最終下達了針對他的追殺任務。”
“那他倒是該死。”女生實話實說。
柏德溫見女生面如死灰,松開了鉗住她脖子的手,“他死前讓我放過你,還讓我替他跟你道歉。”
“有必要嗎?”女生說,“反正托他的福,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不,你會活着。”柏德溫打斷了她的話,“你父親當年沒解釋的向導的停課整頓,我來說給你聽。”
女生:“你還挺熱心的。”
“……喂,内莉。”小春從旁插了進來,“我是你的話,與其聽他的解釋說明,不如立刻逃走。”
從剛才起對小春視而不見的女生,這才側首看了她一眼,“說得輕巧,我能逃哪兒去,再說了,假設我逃了出去,你告訴我我要怎麼依靠自己活下去。”
她擡起手,指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說:“我從小到大,身上的每一件衣服都是我父親給我買的,吃的喝的也是最好的,就算進了白塔也一樣。離開了這些,我根本活不下去。”
“為什麼這麼說,你不是有手有腳,憑什麼老想着靠别人?”小春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就因為我是一名向導。”内莉的眼淚從眼角滑過,“我從小到大接受的教育都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我,我是一名向導,我隻有依附哨兵才能存活。”
說到最後,她幾乎是吼出來的。
小春對這種發言都麻木了,“我跟你一樣也是向導,但我不這麼認為。”
“那是因為你身邊已經有了實力足夠強橫的哨兵。”内莉指向柏德溫,“有了他,無論是外出做任務,還是在白塔學習的生活,你都不用擔心會有人瞧不起你。”
聽到這話,小春差點沒笑出聲。
“你這話可太沒道理了,明明幾分鐘前嘲笑我的人還是你。”
“噗~”柏德溫笑得比她大方,勸道:“你别勸她了,她的思維已經固化了,聽不進去你說的。”
而且,也沒有勸的必要了。
對于停課整頓的向導,她已經不會再有下半生了。
與哨兵不同,清空大腦後的向導會被送到專門的拍賣會,作為特殊商品拍賣。
那些客人可不會因為她的向導身份而憐愛她,一旦落槌,交易成交,她的歸屬地隻能是陰暗不見光的地下,從此淪落為私人的玩物。
在這個國家,玩物的地位甚至不如那些出賣體力換錢的奴隸,他見過幾個運氣不錯,趁機跑出來的。
那些人瘦得隻剩一張皮緊緊扒在骨頭上,跑動間骨頭相互摩擦,還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聽得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人都這樣慘了,更不用說他們的長相了。
這缺一隻眼睛,那少一隻耳朵都算是好的。他們中有一個人甚至被生生剁掉了一截下巴,隻剩舌頭在外頭晃蕩,涎水更是流得身上到處都是,衣服上沾滿了深淺不一的污漬。
要不是他與其中的一個向導合作過,腦海中對她的臉還有印象,就連他也認不出這些人曾經是白塔裡衣服華麗、生活優渥的向導。
拉回思緒,柏德溫沒給小春再開口的機會,發了個簡訊給接管此項任務的哨兵,讓他盡快過來把人接走。
那哨兵來得也快,幾乎是在訊息發過去才一兩分鐘的時間就趕了過來。
“長官,我是負責抓捕内莉·霍華德的哨兵伊森。”
來人的年紀不過十五歲,說話卻很老成,也很懂規矩。
小春看了他一眼,又瞧向自己身前背影高大的柏德溫,心想。
哨兵還是有有禮貌的人嘛。
女孩打量的目光猶如實質,幾乎是遊走的瞬間被柏德溫捕捉到。
他哪能不明白,小春在比較什麼,無非就是自己跟前那小子會打招呼,比他有禮貌一些。
可站在他的角度,實力面前,禮貌算什麼。
遇到污染物的時候,人家又不會跟你先打個招呼再動手。
【就是,小春也太膚淺了。】威爾前一秒替自家主人打抱不平,後一秒話音一轉:【但是話說回來了,溫你對小春有過禮貌嗎?】
哪次不是能動手就不逼逼,甚至有幾次,兩人在街頭辦事都能因為一點小摩擦打起來。
【……】柏德溫猶疑道,【我印象中有過一兩次吧。】
威爾:【……你别告訴我,你們第一次見面擺冷臉也算。】
柏德溫:【……那就一次。】
威爾揭他老底:【叫公主殿下也不算,滾滾跟我說過,你這聲稱呼在小春看來是諷刺。】
【那一次都沒有了。】柏德溫說。
威爾簡直沒眼看:【……溫,你還是學學别人吧。】
柏德溫對此保持沉默,他不信,有禮貌就能讓小春增加對他的好感。
那個哨兵也不例外。
【你确定嗎?】威爾在他體内,并不代表它不清楚外面發生了什麼,【你要不看看他們在幹嘛?】
經由威爾提醒,柏德溫回過神,就看見早該押送向導離開的男孩仍然站在他們面前。
他的雪狼精神體則像一隻不停搖尾巴的狗,在女孩腿邊拱來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