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毛。”池楚浠拉住跟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少年,“真的沒有藥能治這個病嗎?”
阿毛歎了口氣,“之前丹水鎮有個大夫開過一劑方子,可那方子因人而異,剛開始治好了幾人,後來就不行了,怎麼喝都沒用。”
“你告訴我那位大夫在哪兒。”
“那大夫染病早死了,本來還有一個大夫,他料到有疫病的到來,一早就帶着家人跑了。”
池楚浠問到了那個死去的大夫家的地址,自己找了過去。
這是一間老舊的屋子,看起來已經荒涼破敗了,她推開門走了進去。
“誰?”
裡面居然還有人。
“大娘,我想來拿些藥材。”
屋裡的婦人看見池楚浠頓時警惕起來,“你、你不要進來,你要什麼藥材我給你,但吃的沒有,我自己都揭不開鍋了。”
“大娘,我隻要藥材,能給我看看您家大夫開過的藥方嗎?”
婦人擺擺手,“那方子早沒用了,你要來也是無濟于事,走吧走吧。”
池楚浠把身上所有通寶都遞了過去,“大娘,官兵總有撤走的一天,這些錢有用的,您拿着,求您給我看看藥方。”
婦人多盯着池楚浠看了幾眼,發現她和其他小乞丐有些許不同,模樣很周正,眼神清明,雖個子嬌小但卻不是面黃肌瘦,像是從小不缺吃穿的小娘子。
婦人許是想到什麼,心頭一軟道:“你去看吧,藥方還有醫書都在,我不識字,你自己看。”
婦人收了池楚浠的錢,領着她去看藥方。
池楚浠識字,連公廨裡的文書她都偷偷看過。
在大夫家看了一天,把所有醫書都翻遍了,池楚浠在書上找到了大夫留下的筆記,他圈下了幾味藥材做替換之用。
池楚浠把那幾味藥材都拿走了,原藥方不行,那在原藥方的基礎上用替換後的個别藥材挨個試呢?
“多謝大娘。”
池楚浠熬好藥時天已經黑了。
朦胧的夜色中,景序昭從遠處回來,緩緩在自己的位置坐下,他又喘了一陣。
阿毛他們已經看出來了,他們都朝景序昭圍了過來。
景序昭擡手示意他們止步,“都回去吧,我去橋洞底下,官兵又沒動靜了,你們等我吩咐。”
阿毛含淚點頭,“阿兄,保重。”
池楚浠看着景序昭往橋洞底下鑽去,她用一隻缺了口的碗盛了藥湯跟了過去。
橋洞底下都是病患,大多數和景序昭熟識,當他們看到景序昭也進來時,所有人的眼裡都失去了生機,絕望的氛圍沖擊着每一個人。
池楚浠站在橋洞前,雙手捧着藥道:“阿兄,這是驅寒邪的藥湯,試試吧。”
一老婦弱弱道:“沒用的,染了這病就是等死。”
景序昭看見池楚浠的那一刻臉色立即沉了下來,“誰讓你來的,出去。”
池楚浠站着沒動,手裡穩穩地捧着藥。
景序昭站在橋洞底下盯着她看了許久,最終無奈地歎了口氣,快步上前從她手裡奪過碗,大口把藥喝幹。
“好了,走吧,以後不許來了。”
景序昭直接把碗扔了,不再讓池楚浠接觸。
池楚浠盈盈一笑,退出去幾步,找了個離橋洞近的位置蜷縮起來。
景序昭已經背靠着石墩坐下了,他往外一看,池楚浠也在橋洞外坐下了,根本沒有離開的打算。
“你不想活了?”他遠遠地問了句。
池楚浠擡起頭來,“想啊。”
“那還不走?”
池楚浠抱着膝蓋笑了笑,“我要觀察你的反應,興許那藥對你有用呢。”
橋洞裡的其他人聽見都不約而同歎了口氣,他們早就知道這藥沒用。
今夜月光明,隐約能看見景序昭沉得難看的臉色,他盯着池楚浠道:“你自小錦衣玉食慣了,不知人間疾苦,不懂人心險惡是嗎,若有機會活,這裡的人誰會輕易放棄。”
池楚浠的笑容裡摻上一絲苦味,她抿直唇角,道:“我沒有錦衣玉食,我自小跟着阿耶長大,幸得他待我從不吝啬,什麼都慣着我。”
說着,池楚浠掃了一眼橋洞裡的孩子們,和他們相比,自己那尋常的生活倒真能用錦衣玉食來形容。
池楚浠不說話了,隻閉眼小憩。
景序昭借着月光看了她片刻,不再理她。
這樣的環境下,自己不愛惜自己,誰也幫不了她,善于同情别人的人,往往活不下去。
他自己也是。
夜裡,池楚浠被咳嗽聲吵醒。
她第一眼看向景序昭,發現他倒在地上雙腿蜷縮着,周圍都是此起彼伏的咳嗽聲。
老婦的丈夫死了,她的哭聲和其他聲音夾雜在一起。
夜裡溫度驟降,是死人最多的時間段。
景序昭一動不動,好像也死了。
池楚浠動了動麻木的雙腿,慢慢往橋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