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天空更暗了,狂風四起,天邊積起一團黑壓壓的烏雲,秋後的第一場雨要落不落。
林霁平複了心情許久,才從剛才聽到的驚天故事中回過神來。
“你是說,牆壁裡得那些姑娘,都是郁山鎮的人用來獻祭邪神而殘忍殺害的?”
鐘元豐點點頭:“一百零八位姑娘,二十七具完整屍骸,為了不讓她們曝屍荒野,我和蘇木特地将她們埋在那裡面。”
重男輕女的溺嬰,獻祭邪神的姑娘,越皎感覺自己當鬼那十年,聽話本都沒有聽過如此恐怖的故事。
她不可置信地搖搖頭,沉聲問道:“鐘元豐,我們還能相信你嗎?”
這真不是他為了逃脫罪名虛構出來的嗎?
鐘元豐擦了擦嘴邊的血,微微勾唇:“事已至此,我還有什麼說謊的必要。”
他甩開蘇木扶着他的手,走到供桌旁,看着桌上那些寫滿了字的黃符:“這些,是那些姑娘們生辰八字。除了地洞裡的一百零八位,還有很多我記不清的,隻寫了大概年月,沒寫下具體時辰。”
鐘元豐在黃符裡找了找,抽出一張:“這一張,是顔婆婆的女兒。”
他漆黑的眸子突然望向越皎,神色平靜:“姐姐,我其實還有一件事情騙了你,顔婆婆不隻有一個兒子,她還有一個女兒。”
越皎沉默。
鐘元豐苦笑一聲,繼續道:“老來得女,本來是件高興的事,可惜家裡困難養活不起,隻能送到善嬰堂,最後卻活生生被折斷了手臂成了祭品。”
鐘元豐擡手将黃符放在油燈上點燃,燃燒完的灰燼混在摻和着血的米飯裡。
顔婆婆不知何時進了這間屋子,聽到鐘元豐的話後泣不成聲:“我将女兒送到善嬰堂,隻是因為聽說範蟄是個大善人,我沒想到他會這麼折磨我的孩子。所以當我得知元豐要懲罰這些惡人的時候,我沒有任何猶豫給他們下了毒。”
華木青驟然看向顔婆婆,不解地問:“毒是你下的?”
“沒錯。”顔婆婆沉聲道:“除了賣明器,我還賣蠟燭,鎮上所有人都是在我家買蠟燭,我将毒下在蠟油裡,等他們拿回家一點燃,毒氣就會随着煙霧進入他們的身體,然後一點一點腐蝕他們的皮肉,讓他們全身潰爛而死。這些豬狗不如的畜生,就不應該活在這個世上。”
聽到最後一句話,華木青不忍地皺了皺眉:“顔婆婆,鐘元豐,你們這也太偏執了。郁山鎮的人縱然有錯,你們可以報官去抓他們,自己下毒,還用活人獻祭,如此做法你們和那些禽獸不如的人有什麼區别?”
“報官?”蘇木冷哼道:“報官有用的話我們也就不用走到這一步了。你們這些家世顯赫高高在上的人永遠都不會知道什麼叫做官不保民隻保利。”
衆人茫然,蘇木解釋道:“剛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我們也報過官,可府衙根本就不重視,次數多了,就随便派幾個衙役來了解情況,到了之後被鎮長好酒好肉的一接待,再塞幾百兩金銀,他們就樂呵呵地走了,當做什麼事情都沒發生。更有甚者,在知道郁山鎮富饒的原因之後,還會回去利用職務之便多尋找一些姑娘來充當貢品,隻為讓那個什麼山神保佑他們也能發财。這樣的官,報了又有何用?”
華木青:“可你們也不該......”
蘇木出聲打斷她道:“既然旁人靠不住,我們就隻能靠自己。而且我也說了,那十二個人的死确實和我們有點關系,可真正殺害他們的元兇可不是我們。”
“元兇是誰?”華木青追問。
“還能是誰?當然是這些自私自利的郁山鎮人。”蘇木道:“祭拜藥神時,我們隻是學着他們之前祭拜邪神那樣跟他們說藥神不喜普通豬羊當貢品,讓他們換成其他的,但是以活人為祭,這可是郁山鎮的人自己提出來的,是他們非要獻祭年輕力壯的男人。”
蘇木說着說着,忽然笑了起來:“他們這些人,就是這麼的自私可惡,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犧牲其他人的性命,以前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既然他們這麼想自相殘殺,那我也隻好滿足他們的願望了。”
華木青忽略蘇木的笑聲,望向鐘元豐:“你也是這樣的想的?”
鐘元豐心虛地看了越皎一眼,别過頭:“不過是以彼之道還之彼身罷了,我們沒有做錯。”
“對,你們确實沒做錯。”越皎點點頭表示贊同,語氣陰冷:“如果我是你們,遇到這樣的事情,我會比你們更狠,一次隻獻祭一個人太便宜他們了,應該一顆藥一個人。”
聞言,鐘元豐不可置信的看過來,漆黑的眸子裡閃爍着雀躍的光。
“扶搖,你胡說什麼。”華木青皺眉道。
“師姐,這種時候你就别講什麼原則和大道理了。”
經曆過一次生死,越皎早已沒了以往的單純和天真,此刻她已經完全站在了鐘元豐那邊:“以牙還牙的确不是什麼好辦法,可若是官府對此有所作為,誰又願意做出這種禽獸不如的事情來。”
華木青啞口無言。
她的身份不一般,過往十九年過得順風順水,從未遇到什麼需要動用官府的事情。就算有,她到了府衙,将身份一亮,别說是報官無門,官員們甚至還要跪下給她磕幾個頭,那敢有半點怠慢。
因此華木青今日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真正的普通百姓是無法用正當手段捍衛自己利益。這讓她心中生出不小的感觸,為鐘元豐,也為其他和他們一樣的人。
沉默半晌後,越皎面無表情,繼續問道:“不過我還有一個問題,我們在義莊後面的山林裡,發現了胡定生的墓。鐘元豐,你不說他離開了郁山鎮嗎?為什麼會有個墓碑在哪兒?”
提到胡定生,鐘元豐原本平靜的臉上多了一抹痛色:“胡定生沒走,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