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裴旖沐浴過後,到淑貴妃宮中請安。
當今聖上的原配夫人是太子的生母,多年前死于戰亂之時。夫妻二人伉俪情深,皇帝登基後追封原配妻子為宣仁皇後,始終沒有再立新後,如今後宮之事均由貴妃掌攝。淑貴妃出身雖低微,性情卻大方端和,皇帝對她雖稱不上寵愛,卻也相敬如賓。她膝下隻有公主一女,晏然又是個活潑好動的,整天往宮外跑,因此她很是喜歡裴旖的沉靜穩重。
她拉着裴旖的手到身邊坐下,關切詢問着昨夜的情況。裴旖一一應答,在聽到最後在廢墟中發現令牌時,淑貴妃蹙了下眉,沉吟道:“此人在被你發現時匆忙逃走,看這反應倒不像單單是為了刺殺而來。”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郡主手無縛雞之力,刺客既能成功潛入郡主的卧房,說明武藝不凡,即使是驚醒了卧房裡的人,也沒有放棄刺殺落荒而逃的道理。
“娘娘睿智,臣女也是這樣以為,因此臣女越是細想起來,越是覺得惶恐。”
裴旖面露幾分躊躇愁容,“若對方此舉意為刺殺,隻需加強守備便好。可若對方還有其他目的,他們在明,臣女在暗,隻恐是防不勝防。”
淑貴妃撫着她的肩膀寬慰道:“你昨夜所受驚吓不小,切莫再勞心傷神。倘若對方真的另有所謀,也無非是想通過你來算計東宮罷了,此事多思無益,隻待将人找到後便可真相大白了。”
裴旖點了點頭,垂下眼輕聲道:“多謝娘娘關懷,如今太子殿下征戰在外,臣女也是實在不願因己生故牽連到東宮,使殿下煩心。”
“你懂事,本宮自然是知道的。隻是眼下阿綏不在京中,你需先将自己顧好,他在外才能真正安心。”
淑貴妃慈愛道,“這段時間你且在然兒宮中安心住下,外面的事自有你哥哥去處理。待阿綏從涼昭回來後,你們兩個的婚事也該提上日程了。”
裴旖裝作害羞抿唇輕笑了笑,身旁人繼續笑着抱怨道:“本宮隻有這一雙兒女,然兒整天惦記着往外面跑,連個影子也抓不到。阿綏的性子沉,宮裡事情又多,本宮是滿心希望你快些嫁過來,一來能時常來陪本宮說說話,二來也能規勸着阿綏些,叫他别再總是悶在政務裡。”
裴旖柔聲恭維:“殿下一心為了大昱,将來定是一代明君。”
淑貴妃微微笑了下,有些感慨歎道:“阿綏這孩子不容易,隻有幼年時過了幾天安穩日子。皇後去世得早,從那之後他便無人照看,小小年紀跟着晏軍一路征戰南下,數次險些喪命。有一次他中毒後昏迷了半月有餘,差一點就徹底醒不過來了,幸虧他命大,才走到今日。”
裴旖默默聽着對方的話,眼前浮現出那張冷漠倨傲的面孔。
從前她隻聽說他從小就待在軍營,年少時便已展現出過人的用兵天賦,卻不知這一切原來是始于他母親的離開。
“阿綏雖然看起來面冷,其實心腸卻軟,對待這幾個弟弟妹妹與他手底下的那些人都是很好的。”
淑貴妃撫了撫她的手背,語氣輕松笑道,“外面那些人是唯恐天下不亂,都将阿綏給傳得瘋魔了。他啊,全都是吃虧在了這張冷冰冰的臉上,有本宮給你撐腰,你可莫要怕他。”
裴旖附和道:“傳言不可信,臣女隻相信眼見為實。雖然臣女與殿下相處的機會不多,但也看出殿下是重情明理之人。”
對方似乎是覺得她的回應得體,滿意點點頭,接着又道:“你們兩個本應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原該是最親近的,奈何世事無常。如今你才回來不久,定是舍不得這麼快就嫁人離家,好在現下阿綏最快也要一年半載方能回京,你們的婚事還有時間,可以慢慢準備。”
兩人又說了半天的話,午膳之後裴旖起身告辭,貴妃叫人用食盒裝上了她愛吃的點心。
回到公主宮裡時,正巧青霜也剛從宮外回來,說藥方已經交到了顧掌櫃的手上,并交代了是郡主所需,讓他們加急将藥湊齊配出來。
裴旖嗯了聲,不着聲色瞟一眼她的鞋子,絲綢的鞋面些許洇濕,上面沾着幾粒突兀的潮濕花土。
上京這幾日都是晴天,隻有她的别院因為昨夜那場火濕漉泥濘。她斂起眸,淡淡問:“你方才回府上了?”
面前的人渾然不覺她的試探,一臉興奮道:“奴婢心裡惦記着昨夜之事,路過時便回去了一趟,聽小福子說,那刺客已經找到了!”
裴旖心裡一驚,側目望過來:“是何人?”
青霜回道:“那個刺客是南呈的探子,可惜讓他給逃了。不過世子已經派人去追了,也搜過了他住的客棧,約莫這兩日便能有消息了。”
裴旖暗忖,郡主的卧房中發現敵國的令牌是大事,此事既有東宮旁觀且已經驚動了皇上,長公主府勢必要對外給出一個說法來,現下看來,他們是打算找一個替死鬼出來頂罪了。
而找到這個替死鬼後,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多了。他們既可以殺了這個探子對外宣稱刺客已經死亡,也可以逼迫這個探子來指認她是同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