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後幾日,楚焰不論工作到多晚都會回家,期間還讓小張将他的行李陸續打包送來,頗有将此地徹底變成兩人生活的巢穴之意,随着生活空間逐漸被楚焰占據,原本隻有她一個人生活氣息的地盤,增添了許多男性用品。
蘇筱凡時而會恍惚,自己是否會這樣被潛移默化的影響,這場婚姻終于不再像是假的了。
日子一直過到十一月下半旬,期間蘇筱凡申請補辦的身份證和銀行卡終于重新郵寄過來了。
一切撥雲見霧,變得明朗起來,而S城的天氣總算在曲折中徹底冷卻下來。
很快就到了和徐有理約定的聚會時間,她一方面遲遲沒有收到阮綿的消息,一方面也不知道楚焰近日早出晚歸究竟還在忙些什麼,她在工作之餘忙裡偷閑去看過新的工作室,已經初步滿足搬進去的條件,于是她在群裡号召大家可以慢慢把工作地點挪到新的辦公室,并在12月初正式入駐。
在平穩度過公司的危機後,蘇筱凡逐步安排新的崗位,一切似乎又開始往好的方向發展。
她近日心情很不錯,隻是唯一有些擔憂的,便是幾天後受邀于徐有理的招商酒會,依照先前丈量的蘇筱凡的身材尺寸,裁縫師傅親自上門給她送了衣服,陪同一起來的還有婆婆林雅琴。
林雅琴一如平常的熱情,聽她為自己的新衣品頭論足,嘴裡說着這裡松快了些,需要收緊,那邊太長了,需要再短一些諸如此類的改良建議。
蘇筱凡宛如一隻洋娃娃,任由她給自己打扮,時光好像回到了楚焰出差那陣她跟婆婆單獨相處的時光,不過好在林雅琴并沒有提及那天她跟沈文英的争吵,兩人同時心照不宣,很有默契的忽略了那天的事。
“媽。”她遲疑着開口。
林雅琴停下聒噪個不停的嘴,停下來看她。
“要不你跟我說說楚焰小時候的事呗?”
“怎麼,想聽啊?”
“嗯。他從以前就這麼懂事嗎?是不是從小很少讓你們操心。”
“哪裡的話,他18歲之前都很調皮的,怎麼突然想聽這些了?是不是……那天你跟你媽?”她終究還是提了這茬。
蘇筱凡知道她好奇,便故意挑着一些她愛聽的說:“我跟我媽從小就那樣,很快吵架,又很快和好,都習慣了。所以看到你跟楚焰的母子關系,也挺好奇你們的相處之道。”
“楚焰以前也不是這樣的,他是老來子,志雄對他很嚴格,在他身上寄托了許多希望,那些希望是動力,也是壓力,現在想想十來歲的孩子肯定很難承受。”林雅琴表情難得惆怅起來,似乎跟着自己的話陷入了回憶:“他從小接受菁英教育,是在強壓下長大的孩子。但我就是個愛享樂的普通女人,也插手不了兒子的教育問題,用你們現在年輕人的話來說就是‘擺爛’吧,我無視他的求助,隻知道嘴上安慰,這其實根本無濟于事。所以從青春期開始,他就變得很叛逆,不服管,一直逃學,就是新聞裡常說的網瘾少年,天天逃課去網吧上網打遊戲,比林峰那小子還誇張,當時我去警察局報道都成了家常便飯。後來他在18歲那年離家出走,給了我很大的沖擊,他失蹤的這七天,幾乎成了我這大半輩子的陰影。”
蘇筱凡察覺到林雅琴稱呼楚焰幾乎都是用的大名,不然就是以“兒子”直呼,對他似乎沒有一個直接的親密昵稱。
但對于楚焰離家出走的具體原因,林雅琴顯然是在含糊其辭,聽起來另有隐情。
按照楚焰的解釋,他應該是無意間得知了舅舅家的事,結合當時一些這樣那樣的原因,負氣之下才離開家的。
或許他們之間的親子關系也并沒有外人看來那麼完美無缺。
“那後來呢?這個新聞我記得,當年電視報道過,還占據了好久的頭條,當時好多人都以為富商之子是被綁架了。”
“不僅僅是群衆,連我們也以為他是被綁架了,媒體衆說紛纭,全是陰謀論,我們自己也懷疑是生意上得罪了誰,一直在排查,但等了七天遲遲沒有接到綁匪的聯系,沒有嫌疑人,也無法立案,警察對此也無能為力。”
林雅琴觸及到當年,依舊感到後怕,“當時真的急壞我們了,我跟老楚吵了這輩子最大的一架,當時真的恨死他了,恨他這麼逼楚焰,也恨自己,恨自己這麼放任兒子痛苦的長大,撇開那些光鮮的名聲,我和志雄骨子裡也不過是一對普通的父母,那時候急壞了,我天天睜眼就是哭,老楚也是,嘴上不說,但我知道他背地裡找警察疏通了很久,求他們幫忙加大警力找楚焰。”
也不怪楚焰說出那句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果然不論是哪個家庭,一旦追究起來,還真就是一地雞毛。
“然後呢?”
“然後,大概過了七天還是八天吧,他突然自己回來了。”
“怎麼回來的?”
林雅琴搖頭,“他不肯說,誰都不知道他那七天經曆了什麼。”
“不是綁架,那就是單純的離家出走嗎?”
“我也不知道,或者說楚焰和志雄都不想讓我知道,可能在他們眼裡,我就是個糊塗的女人,适合糊塗着過一輩子吧。”
“你不問問他嗎?這七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不用問,因為從他回來之後,他就變好了。”
“變好?變好是指哪方面?”
“嗯……”林雅琴用手托着下巴,天真無邪地回答道:“變得聽話懂事,不再沉迷網吧,遊戲,變得安靜,有思考,逐漸成熟起來了,像個大人了。”
那一刻,蘇筱凡覺得悲哀,她突然同情起他來,楚焰也有點可憐,而她在林雅琴身上看到的,也不過是另一個被家族和奢華生活浸潤到毫無自己主張和思考的人偶罷了,可她無法評判是非對錯,評判本身就是一種傲慢。
林雅琴的話久久不能使她平複,這天夜裡楚焰回來的時候,蘇筱凡已經在客廳等了許久。
“又不開燈?”楚焰已經習慣了她擅長摸黑的愛好,熟門熟路地開了沙發旁小小的暖黃色台燈。
蘇筱凡一反常态地主動起身從身後輕輕抱住了他。
“嗯?今天發生了什麼?”楚焰細膩地感受到了身後人情緒的波動,将她圈住自己的手溫柔地覆了上去,拍了拍,“你不對勁。”
蘇筱凡的臉頰埋在他的背脊,她貪婪地汲取來自楚焰的體溫,将他箍得更緊了點。
“就是想抱抱你,你辛苦了。”
“下周酒會,你是不是不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