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如晏林深所說,司命宮這些上卿,是人仙、半仙、仙人,唯獨不是仙,逃不開一個“人”字。他們不過是向天地借走些許靈氣,而不是像仙一樣調用天地靈氣。
在鳳央時,原辭借來的仙力就已經在那場金雨裡完全歸還天地了。宿淮一直在為他治療,但這不是吃大力丸的事情,不可能一蹴而就。原辭進入鬼界,每一步都是靠吃仙藥支撐。離開鬼界的路上,鬼氣侵蝕已經讓他無以為繼,隻能靠血去喚醒問天劍的力量。
加上這一路大喜大悲,原辭的身體不堪重負,早就受不了了。若非兩位師兄給他灌輸磅礴的仙氣,他或許永遠陷入沉眠。
娜魯在原辭醒來時就說了,他比凡人還不如。他連走路都孱弱無力,更别說用仙氣。
可是他還有他的身體,他還能救趙頌璟。他是有仙根的,他的身體受了傷,總是比尋常凡人恢複得更快。他的血肉可以抑制鬼氣,滋養趙頌璟的靈魂。
“你太心急了。”大夫給原辭手腕包紮,娜魯抱胳膊訓斥原辭,“大河之内,妖鬼禁行。你怕什麼?等修養好了,做回你的神仙,再給那孩子養起來不好?還是說你給我兒子養媳婦呢?”
原辭抱歉地笑笑,他朝趙頌璟招手,但趙頌璟小小的身體縮在角落裡一直哭,她怕吵到大夫,不敢出聲。可她怎麼擦都擦不幹淨眼淚,原辭給她縫的對襟粉袖襦裙已經濕透了。
娜魯年紀漸長,倆個兒子沒一個給她生孫兒,于是對趙頌璟有些憐愛。她對原辭說:“小孩雖有點呆,但并非不知事。你作弄壞了身體,她也好不到哪去。不要再用血療養她了,你掏心掏肺的付出隻會将她壓得喘不過氣。”
原辭收回手,低聲道:“嗯。不會再這樣了。”
趙頌璟也不會再接受他的血了。娜魯打着哈氣,率衆人離開。她被趙頌璟嗫嚅的求救喊醒,大半夜過來,這會都快天亮了。
帳子裡又隻剩原辭和趙頌璟。可他們誰都不說話,寂靜中隻餘狼嚎鷹唳。
原辭琢磨了很久該如何向趙頌璟解釋,他剛要開口,趙頌璟已飄到他身前,在被子上停住。她那麼輕,柔軟的被子連一點凹陷都沒有。
“我不好。”趙頌璟抓着拳頭堵眼睛裡滾出的淚,“總是、總是要你用命救我……”
趙頌璟記性差,可是她一直記得她在藏書閣引出的那場大火。
那段時日很多仙人來到北稷。原辭說這是仙人們在多國之間巡遊,挑選弟子,也順帶驅逐妖鬼、伸張正義。所以都城的人們都歡迎仙人到來。都城夜夜都有煙花盛會,有雜技戲曲。
學宮也給弟子們放了假,讓弟子們去聆聽仙人的教誨,倘或能夠被仙人選中,那更是再好不過。
往常,原辭會帶趙頌璟出去湊熱鬧,可是現在他們統統都不去參與了。因為他們找到了更好玩的事情。他們在空蕩蕩的藏書閣裡,眼神一碰撞,便忍不住親吻。少年人的情窦初開本就如山風般呼嘯。無需海動雲湧,一隻蝴蝶振翅便足夠引發一場卷動萬頃綠濤的風波。更何況他們兩小無猜,親密無間。
原辭在一次又一次的親吻中找到技巧,他知道趙頌璟開始時總是會緊張,他拍着她的後背輕輕安撫就好了。趙頌璟有些不好意思張開嘴巴,因為總覺那缺角的牙齒不好看。原辭便用舌尖一下碰那顆牙齒,又在她耳邊一遍遍說沒關系,很可愛。趙頌璟的呼吸開始急促時,原辭就摟她的腰,指尖摩挲腰兩側,趙頌璟會越來越柔軟,忍不住往他懷裡湊。
趙頌璟不知道原辭有多喜歡她靠近自己。當她沉迷在原辭的氣息裡時,原辭也會忘掉世間的一切,好似萬事萬物都消弭成霧,唯一清晰的,隻有趙頌璟帶給他的觸感。他坐在書堆裡抱着她親吻、托着她的後腦勺倚在角落裡親吻、或是趙頌璟坐在他小腹上低下頭捧着他的臉頰親吻……一切都令人着迷至極。
如果接連響起的煙花聲沒有吓到趙頌璟的話。或者原辭應該捂住她的耳朵才對。
皇宮裡燃放了上百束千響煙花,第一聲響像雷聲,導緻趙頌璟上下齒一合,又一次咬破了原辭的下唇。原辭的血是甜的,比仙丸更好吃。在接連不斷的煙花聲裡,趙頌璟吮吸他的傷口,吞咽他的血。
原辭昏了頭,他按着趙頌璟的腰,想要她再靠近一點。他沒有感知到趙頌璟的變化和他迷失的理智。不知過去多久,原辭仿佛被狐妖吸取精氣的書生,目光迷離,臉色蒼白如紙。趙頌璟驟然睜眼将他推開,而他們四周已經燃起熊熊火焰。
皇宮裡的火焰太過盛大,沒有人立馬注意到藏書閣深處的這場火災。
原辭轉醒的瞬間,連思考都來不及便撲向趙頌璟,他抱着趙頌璟翻滾在地。承載聖賢書的紅木架子擦着原辭的後背倒下。
又一座書架轟然倒塌,趙頌璟想要将原辭壓到自己身下,但原辭的身形比她更高大,他不僅不讓她動,反而抱着她匍匐向出口去。滾燙的火焰、原辭的血,讓趙頌璟忽而明白一切是因何發生。她推開原辭,要自己爬走,遠離他。
恰好,原辭也是這麼想。他把趙頌璟從二樓推了出去,“頌璟,去喊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