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大後要成為怎樣的人,過上怎樣的日子?小時候總會有這樣的期待吧?男人要封侯拜相,女人要嫁得高枝?不,申笙不想嫁高枝,她想做書堆裡的學究,帶很多女學生;趙栩想在荒郊野外開酒館,隻伺候同道中人;冷月想到域外之地瞧瞧,看看那邊是否也是鬼怪縱橫。
而原辭想像此刻一樣,院子裡草木豐茂,生靈祥和,他在看志怪神話,趙頌璟想聽他講故事的後半段。
“頌璟呢?頌璟想做什麼?”
趙頌璟想不出來。她記性不好,也不聰明,于是隻能努力活在當下。
“那麼,期盼和我在一起吧?等你及笄,祖父就會幫我們去請旨,然後我會帶着紅轎子,從宮中将你迎回家。以後我的家人便是你的家人了,好不好?”原辭覺得自己像在誘騙女孩兒,欺負人天真無邪,什麼都不懂。但是頌璟會長大,沒法一直在宮中。把她交給誰,原辭都很不放心,不如留在自己身邊。他強調說:“無論頌璟以後想要去哪裡、去做什麼,我都會支持頌璟的。”
“嗯……”趙頌璟盤腿坐在地上,一面用力思考着,一面敲碎核桃殼,掰出碎掉果仁,一半給原辭,一半嚼成塊,再喂給小白和立冬。“原辭的家人,會喜歡我嗎?”
“會的。”原辭保證。他隻吃了一半的一半,剩下的又喂到趙頌璟嘴巴裡,“頌璟聰明又善良,花草樹木喜歡你、小白、立冬、朝聞道、向天歌都喜歡你,我的家人也會喜歡你。還有我,我最喜歡你。”
趙頌璟被哄得很高興,她信誓旦旦說:“那我,一定會做一個聰明、善良的趙頌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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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的。”原辭坐在草地上,顔則冷漠的臉、殺人的招式、吃他血肉的動作猶如走馬燈般在他腦海中閃過,但他堅定地說,“原辭喜歡小時候的趙頌璟,也喜歡長大後的趙頌璟。哪怕滄海桑田、鬥轉星移,我都最喜歡你。”
趙頌璟微微張着嘴,仿佛費了很大力才理解原辭的話。羊群像雲朵被風吹走,慢悠悠離開了他們。趙頌璟飄起來,飄到原辭身前,她傾過身,嘴唇親在原辭額間。好似精靈乘風而來,降落在原辭心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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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醫不是仙,隻能救□□凡軀,至于你的仙力,隻能靠自己修煉。”醫仙第八次給原辭施針時,原辭已經能夠自如走動了。但他的仙力依舊微弱,幾乎難以察覺。
敢将自己的仙力透支到這種程度,又不愛惜身體的半仙,沒有先例。醫仙也治不了,也就隻能把希望寄托在原辭自己身上。
他洗淨手,收針離開。大門的簾帳在他轉身時匆忙落下,醫仙隻看見一角綠衣。他不由冷笑。
“她是無辜的。”原辭不厭其煩,一遍又一遍重複。但依舊徒勞無功。
“我信自己的眼睛。”醫仙拎起藥箱,走出門,将放在馬背上的飯團和花拂落在地。他跨上馬背,趕赴去了下一個病人家中。
他留在草原上已經月餘,每日除給原辭治療,還為草原上的人們治病。他醫者仁心,又妙手回春,在這裡也被尊為“醫仙”,人人都捧着羊奶、鮮肉,将他高高供奉。
趙頌璟也不例外。但他厭惡趙頌璟,從不接受趙頌璟的任何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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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辭打起簾子,入眼是三四歲孩子身形的趙頌璟,她小心翼翼将滾落在地的吃食收拾進手帕裡。青草在她腳踝邊搖晃,落花沿着裙邊飄起又落下。
原辭覺得趙頌璟的背影特别可憐,可憐到讓原辭心頭泛酸。
但趙頌璟把飯團上沾到的泥捏幹淨,回過頭看見原辭,就隻是笑,像小孩子一樣蹦蹦跳跳。“原辭,今天大君給我們送了米。阿雅教我做飯了,我們在等你。”
原辭想拿趙頌璟手裡的,趙頌璟不給,說這是她的。她牽着原辭一隻手,帶他去她們生火做燒飯的地方。她小跑着,原辭腳步放慢,這樣他們就能保持相同的速度行進。
當趙頌璟想要長大的時候,她就像一顆飲飽春雨的幼芽,鉚足了勁晝夜生長。她已經不是巴掌大小的玩偶了,而像凡人的身體。問題在于,趙頌璟的樣貌是十七歲的,身體大小卻不匹配樣貌。作為“玩偶”時可愛,但作為“孩子”時,就有點像侏儒了。
原辭很擔心趙頌璟會覺得害羞,就像她曾經因為那缺失半顆的門牙而不敢露齒。不過他的擔心有點多餘,趙頌璟好像并不介意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