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了指衣櫃,放低聲量對他說:“櫃子裡最下面,右邊”。随後便揚起頭,看他蹑手蹑腳地去翻那櫃子。
“娘子,是這個嗎?”前知縣摸到一個小匣子,拿了出來,同樣小聲道。
女人笑着勾勾手:“快拿來。”
他極輕盈地跳到床上,把匣子放在腿上。
女人從枕頭下摸了鑰匙出來,遞給他:“把它打開。”
鑰匙一旋,他翻開蓋子,裡面的寶貝正泛着瑩潤的光澤。
這兩排金錠子,他連見都未曾見過一眼,就先被娘子藏了起來。
他雙眼瞪大了,瞳珠被窗前稀薄的月光暈染,泛起和這些東西一樣的光澤。
“不管多硬的人心,隻要見到錢啊,都是軟的。”
“把這些都給姓孟的瞧瞧,看他還能裝模作樣到什麼時候。”
一覺睡到巳時,前知縣被女人踹醒:“懶豬,還不起床!”
那朦胧的睡意瞬間清醒,他連滾帶爬地下了床,叫下人先去醉鮮樓占個房間,準備着酒菜。自己則迅速收拾了一通,出門親自請那孟文芝。
孟文芝此時正在衙門為百姓事忙碌,前知縣四處尋了半天,到了衙門,這才找到人。
他慢步走着,這畢竟曾是他辦公的地方,如今再踏進,物是人非,免不得有些感傷。
但見還未有新縣官上任,心裡登時又舒服多了。
“孟大人。”前知縣叫住孟文芝。
孟文芝顯然不防會再看到他,半眯雙目有些疑惑,卻還是詢問道:“找我何事?”
許是此人太過邪門,連近旁的空氣都是冷嗦嗦的,他忍不住縮起身子,仰頭說:“孟大人,這幾日我自知犯了錯,想親自與您請個罪。”
“不必,”孟文芝未聽他說完,便移開視線,“你該向百姓請罪。”
前知縣臉上擠出幾道油亮的褶子,尴尬笑道:“是,您說的是。”轉而又換了借口,“自您來我們永臨,我還未向您彙報過縣中事務,大人不妨聽我講講,也能更了解永臨百姓。能用微薄之力助孟大人為民造福,也算我彌補一些過錯了。”
“收起你的花言巧語。”孟文芝睨他一眼,冷聲提醒道。
他知道他的德性,對他早已失望透頂。但又覺得後者若是真心悔過,說的話也不無道理。猶豫片刻,還是跟着去了。
誰知,腳步竟在醉鮮樓前停下,這人安的什麼心思,孟文芝已猜到八分,免不得眉頭驟起,卻還是多此一舉地問:“來這兒幹什麼?”
“裡面說話無人打擾。”前知縣咧嘴哈腰回道。
孟文芝挑眉看他表演,向前跟進。他要今日便要看看,這人的膽子,究竟能有多大。
進到房間,桌上好酒好菜擺得滿滿當當,酒是陳年的秋露白,菜是罕見的山珍海味,前知縣掃過一眼便得意起來,伸手請坐。
孟文芝漆黑雙眸停滞在他身上一瞬。
他敏感地察覺到這道滾燙的目光,酥麻感從頭頂向下迅速發散,人跟着興奮了起來。
上鈎了,上鈎了!
他心中暗戳戳驚喜着,眼瞧着孟文芝面無表情地就近坐下,原來堂堂八府巡按,也不過一桌酒菜獻獻殷勤就能拿下。
他還道是哪号真君子大人物,卻是個表裡不一的。
倒可惜自己先前沒能沒識得巡按真面目,公堂上白白磕了好些響頭,面子也丢盡了。
他看看桌面,又看看孟文芝:“孟大人,這些對您胃口吧?”
孟文芝直接略過他的話,臉色肅然,開口:“我要問你,你且聽好。”
“是,我好生聽着,孟大人請講。”
“本縣常平倉現今儲糧多少石?”這最基礎的倉政問題,隻作是對他的初步考查。
前知縣嘴上說得好聽,實際卻不以為意,心思全放在給他倒酒夾菜上,嘴裡嘟哝一陣,也沒答出個所以然。
孟文芝按住他的手,目光深沉地看着他,又問:“本縣如今造冊的人口總計多少?男女丁口各有多少?”
前知縣腦子裡從來不放正事,見他這般纏着不放,隻能順着依着,随口編了幾個數先把人安撫住,又趕忙朝外拍了拍手。
那掌音剛消散,房門便被推開,進來了兩個冶容女子。
這兩人顯然是仔細打扮了的,面帶嬌笑,蓮步輕移,轉眼便迎到孟文芝身旁。一人挨着他坐下,為他倒酒,另一人站在他身側,伸手就要撫上他的肩膀。
孟文芝眼疾手快地擡起胳膊,從她手腕處擋開,表情冷厲,沉聲呵了前知縣的名字。
前知縣目光落在女人身上,便再挪不開,非但絲毫沒有察覺孟文芝潛藏的怒意,反而很是滿意,笑得眼睛都眯成月牙:“這兩個都是我叫人精挑細選出來的,孟大人喜歡吧?”
兩位姑娘卻已發現情況有變,不敢再靠近孟文芝,相互間使了眼色,安分地站在一旁。
前知縣不知自己死到臨頭,還呵呵笑着:“還有更招人喜歡的呢!”
說着,他不知從哪摸來一個匣子,翻轉過來,将正面對準孟文芝。
匣子甫一打開,孟文芝的臉就再挂不住了。
看到那匣子裡整整齊齊兩排金錠,他竟氣得無奈起來,手上泛白的指節恢複血色,又再次繃緊。
一個縣官,究竟哪裡來這樣多的錢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