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蘭一怔,想來未料到手藝竟能得到認可,于是滿心歡悅,欲為他再将玉露倒上一碗。
孟文芝見她如此大方,心中既喜且憂,分明倒黴的要是自己,短暫猶豫後,忙擡手抵向正朝他傾斜的壇口,把它輕輕推了回去。
阿蘭懷抱酒壇,揚起雙眉看向他,眼中有幾分不解。
孟文芝頭已昏沉,難為情淺淺一笑,找補道:“慢些喝,慢些喝。”
難得能與她有這樣不被打擾的時刻,他不想錯過說話的機會,自知酒量淺陋,不敢多飲,卻着實不忍辜負她的心意,又添兩碗下去,周身一切都變得朦胧了。
即便如此,還是強作鎮定坐直身子,生怕自己哪一瞬失去控制,唐突了她。
阿蘭自知這酒勁兒并不猛烈,有些人喝上足足一壇,依然是面不改色心不跳。但不知為何,眼前人的面龐越發地紅,好比丹若花開,嘴巴緊繃着,安靜得有些異樣。
“你的臉,怎麼如此的紅?”暗自思忖後,阿蘭忍不住問道。
孟文芝聽完,下意識皺了眉頭,用手背貼到面頰,屬實滾燙,啞着喉嚨道:“約是醉了……”
“咳。”孟文芝清了清嗓,隻覺得吐氣都開始混濁,忙起身對她說:“你的心意我都領下,隻是酒再喝不得了,我先走了。”
他急煎煎地要離開此處,卻一步一步虛浮得如同踩在棉花上,不知哪一腳沒走好,忽地歪了身子,“砰”地倒在桌邊,把阿蘭吓了一跳。
她神色驟變,立即挪開椅子奔過去。
孟文芝側着頭,勉強靠在桌腿上,整張臉漲紅滾燙,即使遠隔着距離,阿蘭也能感受到他散發的迎面熱氣。
明明自己也是一碗一碗地同樣與他喝,他卻先倒下了。這才想起最開始他所說的不擅喝酒,原來并非含蓄,全是實話。
見他滿臉不适,阿蘭懊惱早沒注意他的顔色,将人哄成了這副模樣。
“不用管我……”半夢半醒時,孟文芝微睜開眼,喃喃道。
總不好讓他就這麼坐在地上。
想他反正也是醉了,還在乎什麼無關緊要的禮節規矩,阿蘭捉住他的袖口,試圖借此拖起他的胳膊。
誰料,袖口外那隻燥熱的大手忽然翻轉過來,攏住了她的手。
阿蘭被這突然的觸碰燙到,立即把手抽回來。此時她多少也有些酒意,幾番功夫下來,心跳得快了,臉上也泛出一片薄紅,幸虧,人還比他清醒點。
“你還在害怕……”孟文芝閉着雙眸,不自主地擰眉。
阿蘭捺住胸口躁動,想了想,輕聲逗他:“我怕你作何?”
他并未睜眼,隻與夢中之人對話,面上露出幾分苦色,艱難梗了梗脖子:“我兇隻對壞人兇,罰也隻罰他們……那些人作惡多端,害苦了百姓,我若不發些脾氣,如何将人震懾?如何為百姓做主?許多事等不來天理,但隻要我能管得了,我一定盡力……這些我問心無愧……許是,許是相貌淩厲了些,吓到你了。”
“壞人”阿蘭難得沒有立即代入自身。該是酒精的功勞。
聽他把一番話說得亂糟糟,但又知道他句句真切,不摻有半點假,竟品出委屈的意味來。
順着他的言語,阿蘭細細打量了他的面孔。
此時松懈下來,明明是溫潤幹淨的一張臉:墨眉微蹙,眼簾輕閉,長睫顫動着指向玉峰似的鼻梁,再往下,是同雙頰一色的酡紅兩瓣唇。
這會兒阿蘭有了輕淺的醉意,竟變得活潑開朗許多,不禁掩面而笑,悄聲道:“你的相貌,吓不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