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儒突然愣住,面上紋路展開,阿蘭見他此狀,也急忙轉頭瞧去。
孟文芝正站在她身後,身姿挺拔。他微微收了下巴,避開她轉身時帶起的發絲,而對那風中掀起的馨香,卻怎麼也躲閃不及。
他本已離去,是老儒高亢的一聲“妙哉”把他喚了回來。
阿蘭猝不及防看見這張熟悉的面孔,也是一怔,但轉瞬便收起驚愕之色,嫣然而笑,心情不知不覺間明媚許多。
孟文芝注意到阿蘭雙眸微臃,泛着薄紅,像是有過傷心,可此刻又見她舒展容顔,便也不多思量此事。
朝她回笑,擡起手,在與她齊頭高的空中定住,問道:“可是這般高的人?”
阿蘭擡眼望去,哪怕有些距離,卻也能看出,他所示分明和自己一般高,不知究竟何意。
孟文芝以為她故作迷茫,輕挑一眉,轉頭又将手掌平平橫過來,在空中劃出不寬的一道,接着問:“那她可是這般瘦?”
阿蘭垂目看了自己身形,才是恍然明了,快步上前攔下他,眼神慌張,小聲提醒:“孟大人。”
老儒畢竟有了年紀,看不明白他二人的意思,知道真有這奇人存在,卻不知就在眼前。
聽孟文芝一番朦胧言語,似乎也見過那奇人,便插嘴問他:“大人,您也認識那人?”
孟文芝移目,視線定格在阿蘭略紅腫的雙眼,頗為認真地應道:“認識。”
老儒欣喜,問:“不知大人可願向我透露一二呀?”
阿蘭側耳在旁,聽得真切,心中一悸,眼睛緊緊盯着孟文芝,秀眉半蹙,不着痕迹地輕搖着頭,向他暗示。
孟文芝當然會意,朗聲越過她,對老儒說:“先生,她連面都不願露,定也不想被人透出消息,我怎好壞了她的規矩。”
“啊呀,甚是可惜!”老儒遺憾拊掌,坐回椅上。
這最後一柄扇子對好,旁邊吏員終于可以收工,這會兒抽出空來,對阿蘭說:“你瞧那箱子裡還剩些什麼物件,自己挑去吧。”
阿蘭聽聞,先擡頭對孟文芝說:“待我去看一看。”
這便是把人穩住了,孟文芝也不再有走的意思,站立在那處,回道:“好。”
過多久,阿蘭竟抱了個扁木箱子匆匆回來,腳步輕快,看起來還算滿意。
孟文芝見狀,好奇問道:“這箱子裡有什麼寶貝?”
阿蘭笑笑,開口答:“談不上寶貝,隻是正好缺它。”說着,把箱子先放在桌上,打開與他看。
裡頭躺着一套白瓷茶具,壺杯色若羊脂,皆是玲珑精巧。
孟文芝不動聲色收回目光,餘光見旁的人都各自忙碌,無人留意這裡,便微微側身悄聲再問:“姑娘的酒鋪,可是要改為茶莊?”
阿蘭可不遮掩,直道出真話:“三碗酒入腹,不過片刻沉醉,怎比得上伴茶而叙,細水長流。”
聽此一句,孟文芝心中既喜又憂,原來還是被人捉住了把柄,隻能好好受着她的調笑。
不過,她話裡話外又似乎别有含義,這“茶莊”……聽起來倒像是為他改的。
有這份情誼在,誰還管得其他。孟文芝把自己哄得歡欣,合上箱子,順手便提起這一套茶具。
現下身在外面,叫人瞧見多不方便,阿蘭實難為情,不等細思,卻見他邁起步下了台階,隻好先速速将人攆上,同時伸手去接箱子。
卻被孟文芝提前察覺,輕輕推開她的腕:“不沉。”
阿蘭這就收回手,不自主地用指節蹭了唇尖,瞥去目光,小聲問他:“大人提着它,是要去哪裡……”
孟文芝低眸看她,總覺她眉眼中隐隐有幾分委屈,體會一番,忽覺得好像是自己搶了她的東西似的。
頓時喉間一哽,有些不自在,便反問:“你去哪裡?”
“我?”阿蘭放下手,輕語道,“我自是往家裡去的。”
她此番,說“家”而不說“酒鋪”,倒叫人不好接話。
思來想去,也隻能說一句:“我送你過去。”
那次阿蘭主動相邀,他滿心歡暢赴約,最後卻醉倒在那處,鬧得啼笑皆非。如今再等不到阿蘭開口,既想去找她,又不能貿然強去,心中免不得失落,卻也忍着情緒,并未表現出來。
這會兒,阿蘭佯裝做考慮,實則早有打算,故意猶豫道:“那便有勞大人了。”
本想接着擡眸去望他以表赤誠心意,倒是真的有些羞澀,隻與他目光交觸一瞬,便慌亂地轉移到了裙邊。
哪知這匆匆一眼,可比春風更要醉人心。孟文芝腳下突然虛軟,仿佛直插進了棉花團裡。
好在阿蘭心思已到了别處,沒看出他的異樣,一邊扭頭回望橋上,一邊說:“請待我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