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姚再睜開眼,發現自己回到了寝宮的榻上。
床邊是還未來得及離開的司裴,見她醒了又轉回來:“姚姚,感覺如何?”
“我怎麼在這兒?”
她剛剛不是在花園梨樹底下嗎……
司裴面露關切:“你方才在樹下睡着了,你忘記了?”
景姚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陽穴,心想可能又是因為想前世的事情想得太久,頭暈導緻她直接昏睡過去了。
眼看天色漸晚,也是該用晚膳的時候。
“我讓膳房給你做了些滋補養神的菜肴。”司裴解釋完就準備離開了,“你好好休息,我先回……”
“等等。”景姚叫住司裴,後者腳步頓住,眼底閃過幾分意外:“怎麼了?”
白日裡一整天都沒有見過司裴,景姚心說她既想和他重新培養感情,那就從現在開始。
她微微低垂着眼睛,目光撇向一旁顯得有些許猶豫:“我一個人用晚膳,難免有些孤單……”
話還未說完司裴已快步走到她面前。
景姚擡眼,上目線襯得格外無辜可人:“你用過晚膳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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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對坐餐桌兩邊,宮女輪番走過布菜,屏風外的明公公比兩人還緊張,連忙小聲督促宮女們仔細着點手上餐盒,動作要快些。
這也怪不得明公公上心,景娘子入東宮快三年光景,頭回主動要和太子殿下一同用晚膳。
随侍的明公公心裡開心,司裴更甚。
隻是他不能輕易将情緒溢于言表,隻是在她對面做得更闆正了些。
景姚記憶中也許久沒和司裴面對面吃過飯,她面上專注地去看桌上菜肴,餘光卻時不時偷瞄司裴的表情。
見司裴緊繃着心底也覺得好笑,景姚努着嘴示意:“沒有蝦嗎?”
“太醫說你怕是受了春寒,吃蝦不大好……”
“我身子骨好得很别擔心這些。”景姚向來我行我素,在吃食這一方面尤為挑剔。尤其這是她經曆了生死再回來的正式第一餐,若是沒有她最愛吃的大蝦自然是不肯的。
“明公公,去叫膳房焯盤蝦過來。”
景姚開了口,明公公不好不答應,但太子方才說過太醫的醫囑,明公公拿不定主意用眼神詢問着太子的意思。司裴眉頭微皺旋即釋然:“吩咐下去吧。”
“是。”
明公公很快親自端來了一盤新鮮出鍋的大蝦,景姚喜歡吃蝦,尤其喜歡白灼大蝦。
但她并不喜歡剝蝦殼,以往都是侍女剝好了給她的。
薄月見狀剛要動手,景姚直接把那盤蝦和司裴面前的藕夾調換了位置。
司裴愣了一下,景姚如同得逞的小狐狸一般露出狡黠笑容:“剝吧。”
在場其餘人都倒吸一口涼氣,唯有司裴在一陣沉默後不動聲色地動手剝了起來。
他人可能以為景姚使喚司裴是故意折辱他,可司裴知道,這是冰釋前嫌的信号。
景姚說過,她不記仇,若有一天她生氣了,那就為她剝好一盤白灼大蝦遞到她嘴邊,她就會消氣了。
司裴剝着剝着忽然背過身去,他解釋是剝殼時汁液濺進了眼,景姚卻疑心他是真的哭了。
心裡也莫名一沉。
司裴這個人的情感比她想得要敏感得多。
他不冷漠,也并不無情。
恰恰是過于重感情,才讓他成了今天的樣子。
前世的司珏,可能也是鑽了這個空子。
想起往事,景姚不由得歎了口氣。
司裴把剝好的蝦遞到她手邊,景姚沖他笑笑:“謝謝。”
相顧無言,或許是因為各有心事,兩個人安靜地吃完了這頓晚飯。
侍女撤掉殘羹,換上兩盞花茶。
司裴用手摩挲着茶盞,斟酌許久後開口:“姚姚,你想說什麼我其實已經猜到了……”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景姚要的是離開東宮,離開他。
“原諒我……我做不到。”
他做不到就這樣放景姚離開。
司裴最恨自己的自私,可他内心也最慶幸這份自私,讓他死皮賴臉地纏住了景姚。他早就在心裡立過誓,死也不會放開景姚。
所以就算景姚再恨他,他也舍不得放她走。
“司裴。”
景姚輕輕喚他名字,放下了手中的茶碗蓋。
“我先前說有話想對你說,那些話……我一時想不起來了。”
司裴驚愕中擡起頭,大腦一陣轟鳴,隻能聽見景姚的聲音,她說:
“我想等以後想起來了,再慢慢同你說。”
景姚自己說出來都覺得有些牙酸,她從席上站起來,大有一副不管了的架勢:“這話你聽得懂算好,真聽不懂…也就罷了。我困了,就不送你了。”
“嗯。”
司裴一個人呆呆坐在原地,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心跳有些過速,他擡手按着心口迫使自己冷靜下來。
可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景姚隔着老遠勉強聽見他離開的聲音,倒在床榻上自顧自攪弄幾縷頭發。
司裴這麼聰明肯定聽懂了,接下來……接下來就不用她來管了。
景姚努力讓自己不去想這件事情,一頁一頁飛快翻着手上的校注書。
另一邊書房裡的太子殿下也是埋頭猛批奏折,幹勁比以往還足。
明公公搖頭,今夜東宮怕是難眠。
明日事?明日再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