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不到十步的距離,談明允收回黑鞭,将儲物袋牢牢捏在手裡,恨不得幾下把它扯碎。又見他臉色鐵青,鳳眼中戾氣翻湧,挺直脊背不動聲色地站在那兒,好一尊煞面神出世。
談多喜臉上雀躍的神色早已收起,輕飄飄的袖子一蕩,底下的淩天帶差點兒就要伸出去,打在對方面門。
可顧忌荀方旭還在場,莫說與他動手,便是如往常那般嘲弄譏諷也是不妥的,隻得咬着牙,拔高聲量道:“把東西還給我。”
“呵。”
注意到這些小動作,見他頭一次忍得這樣辛苦,談明允反而笑了起來,露出一口白牙:“真是恬不知恥。”
便輕輕掂了掂那玩意兒,随手一丢,準确地送回荀方旭懷裡,“有先例在前,我們談家女兒萬不可與人私相授受、無媒苟合,否則外頭嚼舌根的更要嚼不盡,荀公子,煩請将你的東西收好。”
他話外之意太過明顯,一來明裡嘲諷容夫人容氏,二來暗中貶低談多喜,便是再沒心眼兒,也聽得明明白白。
“談兄弟你誤會了,我們并沒有……”
談多喜眉頭倒豎,氣得面目通紅,心裡一遍又一遍地罵着談明允“嘴賤”,怎願吃虧,氣鼓鼓将手一揮,淚珠兒蓄起來,哽咽道:“允弟,原來你竟這樣看我……”
“方才荀公子一片好心,不過客套兩句,我本就要拒絕,哪裡肯要,你卻不分青紅皂白,先安了個天大的罪名到我頭上,我、我……”
說到這裡,他已是字字含淚、句句嗚咽,拿衣袖将臉兒一擋,心如死灰般轉身而去。
“談姑娘,談姑娘!”荀方旭急得不行,一疊聲兒地喚他,對方卻頭也不回,顯見是傷透了心的。見談多喜去的方向乃是後院兒,顧及禮節也不好再追過去,隻得忍痛作罷。
看談多喜演完一整出戲,匆匆離場,明允雙眉一挑,目光往荀方旭身上晃了晃,意味不明。
未料那厮恰好與他對上,沖口而出道:“我與談姑娘清清白白,天地可鑒。談兄弟,縱使你對容夫人、對她存有偏見,也不能如此欺負一個弱女子,萬一她想不開……”
“哼。”談明允打斷他,雙目如鷹隼,盯視着談多喜離開的方向,“你放心罷,就算天塌下來,世上的人都死絕了,她也不會去尋短見。”
他不喜歡這花孔雀,再沒耐性同對方虛與委蛇,多餘的字一個都懶得說,兀自提步離去。
……
淩天帶穿着金臂環,混着一道道紊亂的靈力,打在院中海棠樹上,撲簌簌下起滿地花雨。
院門一左一右站着兩個侍女,低眉耷眼、戰戰兢兢的,将肩膀壓得極低,大氣也不敢出,生怕大小姐一個不順把火發到自個兒頭上。
在這忐忑不安裡,混着道不緊不慢的腳步聲,面前忽地出現一雙皂靴。她們忙擡起頭,齊聲道:“明允少爺。”
二人聲若蚊蠅,院内的人又正使性兒撒潑,哪裡聽得着。隻見他拆了秋千架,将好不容易爬了一兩月的葛葉天星連根拔起,湖水潑了一汪又一汪,簡直兵荒馬亂,遍地狼藉。
做完這些尤嫌不夠,還一腳踹在白玉蘭樹幹上,倚着它罵道:“談明允,你這混蛋,賤骨頭,嘴上淬了毒的蠢貨,最好别落到我手裡,否則沒你好果子吃!”
罵着罵着,卻聽“砰”的一聲,院門兒重重一關,談多喜轉過身來,面色變了又變,惡狠狠瞪着眼前煞星,活要将人剝皮拆骨。
“你背地裡還真是妙語連珠啊。”
談明允一步步靠近,将腳下落花碾進磚縫,迸出一滴滴不甚明顯的汁水。
他有個俊俏的好樣貌,可一旦繃着個臉要笑不笑,是确有幾分可怕的。
“怎麼不哭了?裝不下去了是麼?”
明允聲音清透,尾音帶着少年獨有的沙啞,混在蕩漾起湖水的風中,說不出的好聽。
談多喜低垂着眼,八風不動,将金臂環從淩天帶上取出,慢吞吞往腕上套。
他将它們往上撥了撥,層層金環交疊碰撞,發出幾道悶響,在這微弱聲音的餘韻裡,談多喜終于擡首,忍不住“噗嗤”一笑。
“裝來裝去我也挺累。可是允弟,隻要一想到能把你娘氣個半死,我就高興得不得了,哪怕裝一輩子也值當。”
聽說明夫人被氣得頭風發作,栽在床上叫丫鬟按了一夜,吃過藥也沒好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