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更是滿面嘲諷,不由哈哈大笑,笑畢,正對上一雙通紅的眼睛。
荀方旭走出半步,擡手拿扇子指他,眉頭倒豎,心内的憤懑已然收不住:“姓商的,你尖酸刻薄,陰陽怪氣,話裡話外幾番針對,簡直欺人太甚!”
“針對?我可沒那個意思。如果說幾句實話也算欺人,那你荀家也太容易被人欺負。”
“你——”
“好了,回來!”
荀日道一隻手死死攥成了拳,另一隻手扯着兒子衣袖,強行将人帶回,低喝道:“先忍一時之氣,剩下的且看來日。”
“我倒要看看他能嚣張到幾時。”
……
六月天,時值入夏,外邊兒日頭頗有些大。
鶴辇内,談多喜放下簾子,拿一柄團扇扇了扇風,還是熱得心突突往上撞,忍不住叫喊:“報兒,墜兒!你們死哪兒去了,還不滾過來!”
“嗳,我們來了——”
細碎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待他回到桌旁坐下,兩個丫鬟一個端着冰盆,一個捧着用琉璃杯裝的涼飲,巴巴兒跑了過來。
談多喜望了眼那黃橙橙的汁兒,鼻尖聞到陣醉人的甜香,便知是拿黃缇果榨的,有些嫌棄地皺了皺眉,問:“添了綿糖沒?”
墜兒繞到身後,拿起小扇替主子扇風,一邊回道:“添過的,足足兩勺,保管沒有澀味。”
他心下滿意,先淺嘗了一口,果真甜透了,幾口喝下肚去,将晶瑩剔透的杯盞放在桌面兒,再問:“到楚州還要多久?”
“約莫三個時辰。”
又探聽其他瑣事,譬如到了萬仞山腳下談明允是否來接,學宮内房舍如何分配,二人一問一答,說了許久。
本提起到天樞學宮求學,容窈是萬萬不許的,可前段時間,聽聞攝魂珠重現,又改了主意,對他耳提面命:“無論你用何種手段,必須将它的下落找到。”
好東西人人都想要,無數雙眼睛盯着,豈有那麼容易探聽?不過可趁機得些自由,出來好好喘口氣兒,确實未為不可。
帶着這樣的目的,在崖州黃缇果熟透的時節,談多喜乘坐鶴辇,隻身往楚州而去。
行到這時,天上趕巧下了陣雨,悶熱褪去不少,剩下的路要好走許多。又生生捱過幾個時辰,從窗口探頭一看,山門在望,眼見着便能休憩,心情總算沒那麼煩亂。
萬刃山通天達地,僅從半山鋪往學宮的地磚,便有數百之階。索性沒什麼一定要弟子親自爬上來,好考驗心性一說,隻學宮内不得禦劍,不可使任何飛行法器,鶴辇隻得遠遠兒停在門前。
雲舒雨霁,山頂風光獨好。
他扶着墜兒的手,行悠悠,步款款,面兒上把心捧湊眉,裝得個十成十的病閨秀,心底卻想:沒了冷泉壓制,光是用藥,還不知壓不壓得下那一身媚骨、每月的情潮。若不小心暴露,怕隻會落得個生不如死的境地。
腦海中跟着浮現明月樓裡那男魅的情狀,更加擔憂。
一面兒又想:我與明允總歸是血親,就算我再低賤、再是個天生的玩意兒,沒道理他不幫我,隻是須得好好哄一哄罷了。
早知長姐要過來,談明允一早便來候着,這時已不覺走到談多喜身邊,倒不經意令他吃了一驚。還未緩過神,前方十步開外,一位一襲紫衣、搖着扇子的青年熱切喚道:“喜妹!”
荀方旭見到這心心念念的人兒,胸中百味交集。一時恨“她”心狠,連隻言片語都不曾寄,獨他念來念去單相思,一時又難掩洶湧的情意,深覺罷了、罷了,許是羞怯,許是覺得唐突,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你這一路可還安好?有沒有累着?瞧你,幾個月未見,怎麼瘦了這麼多?”他百般關懷體貼,滿腔憐愛如一園春花,争相怒放,如何都掩不住。
談多喜眼神閃爍,下意識将唇一咬,腦子是一團未理好的線,竟有些記不準對方的名字。
正苦苦思索,一時忘了裝模作樣去搪塞,目光中的疑惑是那樣明顯,簡直燒起了一把火,傷得荀方旭心裡悶痛。
他動了動嘴,忍着委屈問道:“喜妹,你……是不是把我給忘了?”
“哪裡的話!這、自是不能的。”
“那你說說看,我的名諱是?”
“……”
确有些忘了,隻隐約記得眼前這人好似是他未婚夫。不過,他送的那個儲物袋倒好使,裡面寶貝可不少。
談多喜悄悄碰了碰身旁談明允的手,本想讓他提醒一二,那愣小子卻道:“他問的是你,你碰我作甚?”
這傻子!
談多喜拿手背惡狠狠在他腕兒上一敲,在荀方旭目光的連番逼視下,破天荒感到心虛。他絞盡腦汁想了一陣兒,約莫想起來了,便說:“荀——”
青年目光灼灼,眼含柔情。
“額,荀……旭、方?”
“是荀方旭!”
他不說還好,丢下這颠三倒四的一句,氣得青年渾身發抖,頭暈了一暈,簡直眼冒金星。
談明允還在一旁幸災樂禍,直捂着嘴偷笑,更叫荀方旭沒了臉面,咬牙質問道:“談兄弟,你可是在笑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