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蘭因舉起胭脂盒子,将背面朝着自己,便見那隻手用筆蘸了顔色,熟練地往她唇上塗抹。
一下又一下,輕描淺畫,小心翼翼。
兩人默契得好似做了多年的夫妻。
她對鏡左右自照,容光煥發,眼中卻是難掩的落寞。
“榮善坊這個顔色的胭脂,已經不賣了。”
那隻手柔柔地刮了刮她的鼻尖,似是在安慰,蕭蘭因倒笑起來,道:“哥哥,你替我添的妝,怎麼比我自個兒畫的還要好看。”
聽到這句,鏡中光暈波動,手臂急急縮了回去,竟害羞得不願再出來。
外面梆聲響起,亥時已至。
蕭蘭因披了件黑色鬥篷,便吹滅蠟燭,掩上房門匆匆離去。
……
“小姐,我們害怕,可、可以不去麼……”
墜兒苦着一張臉,拽住談多喜的衣袖,滿面惶恐,泫然欲泣。
報兒亦步亦趨跟在身後,頻頻點頭附和:“是啊小姐,我們就在這兒等着,絕不會亂走,好不好嘛?”
談多喜轉過身,在她們額頭狠敲了一記,悶聲道:“閉嘴!難道我就不怕了?不然把你們兩個廢物點心抓過來幹嘛?”
“老實跟着就是,少叽叽喳喳的,否則仔細你們的舌頭!”
一番威脅恐吓後,兩個丫鬟誠惶誠恐,均是敢怒不敢言。
夜色濃重,學宮裡死一片寂靜,出了“凝翠閣”後,那道詭谲的背影沒入黑暗,行色匆匆。
主仆三人見狀趕忙跟上,一路行至後山,穿過小庵堂,停在一口半個水潭大小的枯井旁,眼前卻不見了扒皮鬼的蹤迹。
竟然跟丢了。
談多喜将指節捏緊,環顧四周,神情半是懊惱,半是警惕。
墜兒忽彎下腰去,不知捏起來個什麼,正悄悄往懷裡揣,卻被人一把捉住手腕。
“拿出來——”
她乖乖攤開掌心,上頭躺着個一面兒觀音一面兒佛的玉佩。
它料頭瑩潤,水色極佳,雕工也精細,樣式雖有些年頭了,卻是十成十的好好玩意兒,偏不知被誰落下,倒便宜了他。
談多喜放在手裡反複掂量,暗想:撿到這東西便值當了,不算白跑一趟。
他喜滋滋地将玉佩收進腰間,見墜兒垂着頭悶悶不樂,又一手挑起她的下巴,道:“噘什麼嘴,這個先給我,改天從你們少主那兒哄一個還你就是。”
報兒碰了碰墜兒肩膀,笑着道:“我們不要明允少爺的東西,小姐,不如把那個狸奴給我們罷。”
“你想得倒美。那是某位小讨厭鬼的東西,過兩天我還要還給他呢。好了,趕緊回去——”
晚風吹得樹叢沙沙作響,樹影相連,枝葉相接,不停晃蕩搖曳,倒給人一種妖魔鬼怪齊出的錯覺。
不,不是錯覺。
于這萬籁俱寂裡,談多喜支起耳朵,悄然捕捉到一陣“咕嘟、咕嘟”的吞咽聲。
是如饑似渴,恨不能連舌頭也吞進去,更是饞着一身血肉,要将人生吞活剝,一聲聲急切得不行,聽得人頭皮發麻。
他轉過身,見那口枯井汩汩冒着黑氣,連綿不斷的煙霧從中竄出來,魔物的氣息從未如此強烈,頓時心頭大震!
不好——
談多喜召出法器,想結個護身陣,在一陣怪異香氣的侵襲下,金臂環“當啷”落地,在腳邊滾了幾個來回,他身子一軟,瞬間失去意識。
下一瞬,那之前跟丢的、戴着黑色鬥篷的女子鑽出井裡,飛身而上,望着地上昏睡不醒、即将化作食餌的幾人,忍不住勾唇一笑。
讨人嫌的小耗子們,既然不願意走,那就留下來,好好喂一喂她的寶貝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