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仞山險,石階橫絕。
懸浮的千機傘下,蔺開陽躬腰偻背,滿含怨氣地往下掃了足足二十步有餘,方見談多喜前呼後擁,姗姗來遲。
那養尊處優的“大小姐”兩手空空,什麼都不帶,身邊跟着的幾位男修倒個個兒擎着掃帚,争先恐後地踏入此地,開始殷勤打掃。
蔺開陽的臉色黑如鍋底,不由在心底冷哼:分明是對方挑事,先砸壞自己的琴,教習卻不分青紅皂白,讓兩人一同受罰。
這也就算了,瞧談多喜的做派,哪兒是在罰“她”,不知道的還以為做監工來了呢。
他捏着掃帚的手蓦地攥緊,再擡首,面兒上冷飕飕一笑,道:“好哇你,竟敢明目張膽找人代掃,這樣偷懶耍滑,真當我是死人不成!”
談多喜将兩手環在胸前,沖他挑了挑眉,說:“啧,自個兒人緣差沒人幫忙,就撚酸吃醋,也見不慣别人幫我。你是不是死人誰管你,怎麼,難道你還要捅到教習耳朵裡去?”
他的神色略帶幾分挑釁,像是在說“要如何請随意”,心底卻盤算好了,激得少年為了面子不去告狀才好。
可蔺開陽是什麼人?天上降世渾星兒一個,打小弄鬼掉猴的,就不可能為了臉面忍一時之氣,便将掃帚一扔,拔腿就跑。
這時,其中一名男修輾轉來至身側,捉住他的衣袖,口中道:“蔺兄弟,我們樂意這樣做,學宮中沒有規定說不許弟子自行打掃罷?”
“況且我等立于俗世,既追尋大道,必要有堅韌不拔之志。石階三千,磨人心性,偶爾來掃一掃,也未嘗不可……”
“啰裡八嗦說一大堆,找的什麼借口,不過是想讨好“她”罷了,誰看不出來。”
蔺開陽把袖子一甩,鹿眼圓睜,接着道:“那我就要問了,談大小姐身邊圍着的男人那麼多,你排第幾啊?别是連論資排輩都輪不上罷?”
“你,沒有的事,你休要瞎說——”
“是不是瞎說自己心裡有數。”
那男修氣得要命,卻還是嚴嚴實實擋在他身前,始終不肯讓步。當下又打前兒來了個人,手中折扇往旁一搡,這便将他們分開,強行介入。
荀方旭道:“叫他們都回去也可,喜妹受的罰皆由我來承擔,蔺兄弟,不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給我一個面子。”
蔺開陽“哦”上一聲,疑惑道:“給你面子?這倒新鮮。你又算哪根蔥?”
“我是‘她’未婚夫,喜妹的事就是我的事……”
荀方旭話音未落,一道響如洪鐘的聲音自天幕傳來:“我罰的是他們兩個,你們一大幫子人圍在山門,吵吵嚷嚷的,是要做甚?還不滾回去上課!”
是隔空傳音之術。
弟子們瞬時面色劇變。
“葉教習。”
“教習……”
他們仰面問候,到底心思未歇,哪肯乖乖回去,紛紛頓首。未曾想接着傳來的,是差點刺穿耳膜的擊磬之聲。
“哎喲!”
“别敲了、别敲了,我們走,我們走就是——”
“知錯,弟子知錯!”
“談姑娘對不住,我們不得不離開了。”
談多喜臉上發白,運起靈力,緊緊捂着耳朵,見人群真就散了,頓時咬牙切齒。
那姓葉的胖子手怎麼伸得這麼長,這也要管,可惡,可恨!
他踉跄幾步,轉回頭來,發覺隻剩紫衣白衫的青年留在原處,雖也以靈力捂住雙耳,卻因再三逗留叫魔音針對,指縫中屢屢滲出血液,觸目驚心,一時驚得談多喜發怔。
“荀方旭你瘋魔了?還不趕緊滾,别到時候耳朵聾了,你爹還要怪罪到我頭上。”
“喜妹,我、我能撐住……”
荀方旭把手松開,連唇邊也吐出血沫,身子歪歪斜斜将倒不倒,嘴哆嗦着,竟還沖着談多喜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