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瑾安把醫用酒精當成朗姆酒倒進巧克力漿時，中藥房飄起了可疑的甜香。林景芫循着味道掀開砂鍋蓋，看見黑乎乎的液體裡浮着枸杞和聽診器耳塞，錫紙包裹的半成品巧克力在托盤上列隊，個個長得像歪瓜裂棗的心電圖。

"李大夫改行研究毒理了？"她捏起塊焦糖色不明物體，上面還印着半枚帶碘伏的指紋。

李瑾安的白大褂濺滿可可漬，鏡片上糊着層糖霜："這是新型止咳糖！"他手忙腳亂地藏起《法式甜點大全》，"酒精揮發後能增強...增強..."

"增強縱火風險？"林景芫指着冒煙的電磁爐笑出淚花，袖口掃落的中藥抽屜裡突然滾出顆完好的酒心巧克力。金箔紙在晨光中閃爍，裹着張皺巴巴的便簽："苦瓜汁腌三天才能換糖。"

當第七顆巧克力在掌心融化時，林景芫的聽診器挂上了李瑾安的耳廓。他耳尖的绯紅順着橡膠管蔓延，心跳聲混着窗外梧桐葉沙沙作響。

"心率118，伴随室性早搏。"她故意闆着臉按壓他粘着可可粉的腕脈，"建議終止投喂實驗。"

李瑾安突然從白大褂口袋掏出溫度計，汞柱頂端粘着顆微型酒心糖："患者體溫異常，需口服甜蜜素治療。"他指尖還沾着融化的黑巧，在病曆本上畫出歪扭的愛心，"每日三次，舌下含服。"

林景芫咬開糖殼的刹那，酒液順着唇紋滲入齒間。她看見李瑾安喉結滾動着未出口的告白，比任何巧克力都滾燙的真心話，在消毒水氣息裡發酵成青梅酒般的微醺。

暴雨夜的紅十字藥箱裡，藏着林景芫最怕的當歸湯。李瑾安舉着針筒造型的巧克力模具，将苦藥汁注入酒心糖的空腔："絕對比張師傅的偏方好喝！"

"謀殺親護士啊？"她皺着鼻子往後縮，卻被塞了滿嘴跳跳糖。劈啪作響的甜味在舌尖炸開時，李瑾安突然俯身舔走她嘴角的糖粒："急救措施。"

窗外的雷聲吞沒了心跳，林景芫發現藥櫃裡的甘草片全變成了酒心巧克力。每顆包裝紙都印着不同病症："專治林護士不笑症"、"特效止淚丸"、"抗李大夫笨拙病毒疫苗"。

初雪那日，李瑾安在氧氣瓶上栓了串巧克力風鈴。查房時總假裝調試設備，實則偷看林景芫仰頭咬糖時顫動的睫毛。融化的酒心滴在護士服第二顆紐扣上，像枚冬日裡不肯凝結的吻。

"你心跳過速。"林景芫突然把聽診器貼在他胸口，金屬頭沾着可可脂的暖，"建議停止散發費洛蒙。"

李瑾安從急救箱底層摸出個保溫杯，威士忌酒心的暖流混着中藥香："這是醫囑。"他指尖抹過她唇上沾的酒漬，在玻璃窗的霧氣裡畫了顆歪心，"專治某人的口是心非。"

中藥房的百子櫃積了層薄灰，林景芫摩挲着"當歸"标簽下的缺口。那是去年李瑾安配藥時撞壞的，木茬至今仍會勾住她毛衣線頭。此刻他正背對着她研磨三七，白大褂肩頭沾着昨夜急救時的血漬，混在藥粉裡像撒落的朱砂。

"黃芪放多了。"她伸手去搶藥匙，被他腕間新添的燙傷晃了眼。昨夜鍋爐房爆炸，他徒手去撈工人掉落的全家福，掌心燎泡此刻在晨光中晶瑩如琥珀。

李瑾安突然攥住她縮回的手，指尖抵在她突起的腕骨："上個月你說腕疼，是不是..."話音被砂鍋沸溢聲打斷，林景芫迅速抽手去掀鍋蓋，蒸汽模糊了兩人間未挑明的疑雲。她看着藥汁裡沉浮的枸杞，想起抽屜深處漸空的止痛片，喉間的苦泛着鐵鏽味。

梅雨季的第七天，護士服在晾衣繩上淌着水。林景芫踮腳去夠被風吹歪的衣架，李瑾安的白大褂突然罩頭落下。熟悉的來蘇水味混着血氧飽和儀的嘀嗒聲，她隔着布料聽見他近在咫尺的呼吸。

"王師傅家屬送的李子。"他聲音悶悶的，衣料摩挲聲洩露了背在身後的手，"洗過了..."

林景芫掀開白大褂，正撞見他藏在身後的果籃翻倒。青黃李子滾落滿地，有幾個砸在他沾着泥點的皮鞋上，迸出酸澀汁液。她望着他泛紅的耳尖，想起初遇那日他搶救中暑女工，白大褂沾滿冰棒漬的笨拙模樣。

夜雨驟降時，他們蹲在檐下撿拾殘果。林景芫的咳嗽混着雷鳴，李瑾安徒手擦淨個李子遞來，掌心血痕在果皮上洇出淡紅。她咬下酸果的瞬間，他别過頭去，任雨水沖刷鏡片後通紅的眼眶。

李瑾安第一千次弄丢聽診器那日，林景芫在洗衣房發現他泡發的白大褂。胸袋裡沉甸甸的，撈出來是纏成死結的聽診器和酒心巧克力，金箔紙上的"早日康複"已被水漬暈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