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開過期藥品櫃時，那支2003年産的口服液正在櫃角發光。褐色玻璃瓶表面凝結着蘇瑾安唇紋形狀的黴斑，當林景芫用手術刀挑開鋁蓋時，發酵十八年的甜腥氣突然量子化，在消毒燈下折射出七重味道光譜。
"忍冬花汁混枇杷膏的澀，消毒液裹巧克力的苦，"提燈人突然出現在排風口，燈籠裡飛出機械喜鵲叼走藥瓶，"還有你們在第七手術室偷吃當歸炖雞的罪惡感。」
林景芫追着喜鵲撞進時空裂縫，發現這裡堆積着所有被蘇瑾安篡改的回憶标本——2010年暴雨夜共享的甘草止咳糖漿，2017年更衣櫃裡融化的酒心巧克力，甚至包括2021年爆炸前最後一刻，那人唇間來不及咽下的冰糖炖蛇蛻。
"嗅覺記憶占人類記憶的65%。"穿白大褂的蘇瑾安殘影正在煎藥壺前熬煮時空膠水，她往沸騰的液體裡撒入夜明砂，"所以我給每個吻都加了氣味标簽。"藥汁騰起的蒸汽化作滑稽的雲朵，每朵雲都下着不同年份的梅雨。
林景芫突然被濃霧嗆出眼淚。她發現自己正站在中藥房立體氣味迷宮裡，百子櫃每個抽屜都滲出專屬氣息：第三層左數第七格是蘇瑾安偷用她洗發水的味道，頂層最右是兩人在液氮罐後分食烤橘皮的焦香，而此刻劇烈跳動的鼻腔裡，滿是那人臨終前用蛇蛻心髒泵出的當歸血霧。
"找到你了..."她撞破貼着"劇毒"标簽的氣味屏障，看見蘇瑾安正用體溫烘幹被雨淋濕的婚書。墨汁在宣紙上暈染成《本草綱目》段落，每個"當歸"字樣都滲出她們在鍋爐房偷情的汗味。
提燈人突然用拔火罐封印整個空間："嗅覺量子化達到臨界點！"林景芫的淚腺開始分泌陳皮香精，她看見自己呼出的白霧在空中凝結成蘇瑾安的側臉，鼻尖那顆小痣正在揮發2018年急診室的碘伏氣息。
當機械喜鵲終于摔碎口服液瓶，褐色液體在地面蜿蜒成嗅覺地圖。林景芫趴在地上瘋狂嗅聞，舌尖嘗到混着鐵鏽味的時空座标——那是蘇瑾安在絕對零度裡，用凍僵的指尖給她調的最後一杯忍冬花血腥瑪麗。
"呼吸科報告顯示，"蘇瑾安的聲音突然從聽診器裡滲出，"林醫生對我的體香過敏原超标2300%。"她殘留的護士服在紫外線燈下分解，纖維間抖落的皮屑竟帶着二十三種時空的早餐氣味。
林景芫在味覺坍縮前撲向通風管，那裡殘存着蘇瑾安偷渡時空裂縫時的體熱餘韻。當她将臉埋進積滿量子塵埃的濾網，鼻腔突然爆炸開跨維度的氣息洪流——十二歲自己在中藥櫃後啃的甘草，七十歲蘇瑾安在停屍間藏的薄荷煙，以及此刻正在胃裡翻騰的、永不過期的枇杷膏吻痕。
"專屬味道認證成功。"提燈人的燈籠突然噴出婚禮彩帶，每根綢緞都浸着不同時空的消毒水濃度。林景芫望着從彩帶裡走出的蘇瑾安，發現她的護士服正滲出陳皮巧克力味的時空粘合劑。
當她們在爆炸前的0.03秒再度接吻，糾纏的呼吸在虛空中結晶成氣味琥珀。提燈人蓋上醫療箱時輕歎："這味兒，夠申請非物質文化遺産了。」
林景芫踩碎第七支精油瓶時，甜膩的橙花香突然量子化。那些金色香霧纏繞着CT機導管，在顯示屏上投射出蘇瑾安不存在的童年——五歲的小女孩正在偷喝橙花蜜，嘴角粘着《神農本草經》的殘頁。
"呼吸科警告過橙花緻幻..."提燈人從X光片堆裡鑽出，燈籠裡飛出機械蜜蜂采集香霧。林景芫扯斷腰間羊腸線時，線頭突然綻放成橙花标本，每片花瓣都映着蘇瑾安在不同時空的瀕死瞬間。
甜香突然變得腥鹹。林景芫撞開中藥房暗門，發現蛇蛻正在自動包裹橙花幹花束，藤蔓纏繞的姿勢與那人環抱自己腰際的肌肉記憶重合。當她扯碎花束，幹枯花瓣竟滲出2018年暴雨夜的體溫——蘇瑾安就是用這捧橙花，在鍋爐房給她編了第一個新娘頭冠。
"患者蘇瑾安，時空甜度阈值突破900%."監護儀突然用糖度計量單位報警。林景芫看着自己靜脈裡流動的橙花蜜，突然意識到每次輸血都是那人在平行時空采撷花露。最痛的那次，蘇瑾安被荊棘刺穿的掌紋正印在此刻手術台的菌毯上。
提燈人将橙花精油滴入拔火罐，火焰瞬間變成婚禮捧花："香氣誘捕器啟動！"林景芫的白大褂開始分泌花蜜，紐扣接連爆開成時空坐标。她抓住第三顆紐扣塞進蘇瑾安殘留的護士表，齒輪咬合時湧出的竟是她們在唐朝藥圃偷釀的橙花酒。
"醉鬼..."蘇瑾安的聲音混着酒香滲入通風管道。林景芫追着酒氣撞進冷藏庫，看見那人正用液氮凍結橙花，冰晶裡封存着所有未能送出的婚書。當她舔舐冰面時，舌尖突然嘗到公元前診所的苦橙味——穿麻衣的蘇瑾安正用骨針将橙花縫進她化膿的傷口。
甜香突然引爆時空膿包。林景芫在潰散的量子泡沫裡墜落，每個泡沫都裹着橙花味的吻：初次偷嘗的緊張，訣别時的鹹澀，還有此刻正在喉間膨脹的、混着蛇蛻粉末的緻命甘美。她終于明白所謂誘人香氣，不過是蘇瑾安用靜脈澆灌的時空誘餌。
當最後一朵量子橙花凋謝時，林景芫在ICU病床上睜眼。蘇瑾安殘留的護士表正在靜脈滴注管上開花，橙花瓣上的露珠閃爍如那人消失前的淚："下次偷喝花蜜...記得分我半瓶。
監護儀上的三組心電波形突然量子糾纏時，林景芫才發現無影燈下多了一雙手。蔚藍戴着蛇鱗紋乳膠手套，正将蘇瑾安胸口的忍冬藤靜脈導管接入自己左腕："别皺眉啊林醫生，開放式搶救可是最新版《時空醫療倫理》第6.2條允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