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個人的情緒影響是什麼感覺?
會跟着他的情緒走,會把他的情緒變成自己的情緒。
被十個人的情緒影響呢?
會被他們的情緒攪亂,會無暇顧及自己的情緒,會焦躁。
被一百個人呢?
會被他們同質的情緒影響,保留自己的情緒但會思考他們的情緒。
一千個人。
會被他們同質的情緒裹挾,保留自己的情緒加入他們。
一萬個人。
會旁觀他們同質的情緒,不為所動。
十萬,百萬,千萬……
會把他們的情緒視作蟻群,置身事外。
千萬人之上,佐以你絕對的掌控權,無人可以反駁,無人能夠反抗,無道德可指責,無律法可約束。
以此為“極權”。
以此為“王”。
…
劉清站着,身上幹爽,腳下是一顆朝上看的巨大眼球,角膜像一個透明的玻璃平台。
劉清站在眼球的瞳孔正中央。
眼球之下,是星羅棋布的無垠深海。原本雜亂的“絲線”已經全部串聯起來,有的星子亮,有的星子暗。
它們被這顆眼球凝視着。
而劉清凝視着眼球。
“劉、清!”
一聲窮兇極惡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就像是來自另一個時空。
劉清循聲看去,卻在幾步之外的眼球的邊緣位置,看到了雷奎。
雷奎是個一百九十多公分的壯漢,光頭,身上幾乎每一寸皮膚都紋上了文身。
一個連毛孔都在散發着惡意的男人。
此刻他的身體變成了半透明,像是被無形的東西捆綁着、釘牢了,以一個四腳着地的姿勢,朝着劉清的方向跪拜着。
他還在嘶吼,狀若瘋狂,極度不甘。
過于強力地掙紮導緻他的骨頭都承受不住如此的壓力,手腕和膝蓋處呈現一個奇怪的折疊角度,皮肉完好,卻從地面滲出鮮紅的顔色來。
“憑什麼!我比你先一步踏上來,憑什麼是你!?”
劉清也才清醒。比起對現狀的疑惑,視覺上雷奎的存在首先讓他的意識裡翻騰起了一股厭惡。
他看過雷奎如何折磨那些競賽參與者,并不是規則的任何要求,沒有任何的獎勵,但雷奎以此為樂趣。
弱肉強食,是雷奎奉行的王道法則。
于是此刻,他最忠誠的法則,也忠誠地将這個道理反饋在了他的身上。
——劉清的厭惡在意識升騰的瞬間,被這個共感領域的規則捕獲,而後化作執行的力量,落實在了雷奎的身上。
王的厭惡。
撕碎其血肉、死寂其聲音、抹除其五感、泯滅其意志、摧毀其靈魂——消除其存在。
“清除”幾乎在同一時間完成。
眨眼功夫,原本強壯的男人變成了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被一雙無形的手像是面團一樣捏成了一團,再不斷擠壓縮小。
“啊!”
劉清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大跳,恐懼截斷了他的厭惡——那團被迫縮小的紅色肉團停在了虛空。
“……”
劉清的理智回籠,同時回籠的還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意識,讓他知道剛才發生的這一切的原因——都在于他自己。
“不,不對……我沒有這樣期望。”
劉清的聲音在顫抖,朝後退了半步,“我沒有想要……”
他一時情急,找不到合适的詞。
但他潛意識裡否定剛才發生的一切,否定“消除”的成果。
于是下一秒,那團血肉又像是打濕擰幹後被抖開的布,一下舒展開,皮球一樣被吹出了個人形。
雷奎活了過來。然後在活過來的下一秒,他發出了驚天動地的慘叫聲。
“啊啊啊啊!!!!”
“我殺了你!我一定殺了你!!”
他的身體完好無損,甚至連最初跪拜的斷裂骨傷也消失了,但他像是承受了巨大的痛苦,緊緊抱着自己的腦袋,食指幾乎要抓破頭顱,把裡頭那無比慘烈的記憶撕扯出來。
“不……”
劉清無意識地輕輕搖頭,又朝後踏了一步。
【入格】
那個喑啞的聲音再次出現。同時,雷奎原本半透明的身體突然凝實,“砰”地一腳踏入了眼球的瞳仁範圍。
“哈——,劉、清!”
雷奎嘶吼着朝劉清沖過來。
劉清心中一緊,防禦的本能,以及曾經極限競賽中的習慣,讓他立刻作出了反應——他延伸出了自己的介質纖維,轉眼化作一張大網,右手拍過左手手腕的……終端不見了。
那個醫藥箱裡裝着他需要的所有工具,那是他的武器。
僅此一瞬的功夫,雷奎已到跟前。
劉清迫不得已,隻能用共感介質抵擋:大網撲向雷奎的腦袋,探囊取物地鑽入他的大腦。
但原本應該切斷對方的感知神經,甚至可以攻擊他的大腦的介質纖維,觸碰到的卻是一片空。
砰!
一記重拳砸在劉清的臉上,他的整個頭顱骨頭都發出了因重力碰撞而擠壓的恐怖聲音。
疼痛和鮮血同一時間湧出了他的意識,口鼻、眼角……緊接着雷奎再接了一腳,踢在劉清的腰側。
劉清在受了一擊之後,巨大的痛苦和求生意識喚醒了他三年前的記憶和本能。
在雷奎踢過來的時候,他突然伸手抓住雷奎的腳踝——那雙手明明精瘦得很,卻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氣——一把扯開了雷奎的腿,同時劉清回身一腳朝雷奎□□踢去。
招式不算磊落,但在三年前的競賽裡,生存才是第一要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