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三山從未用這樣的眼神看過劉清。她知道自己現在的眼神是怎樣的,那是看仇人,看獵物的眼神。
但這就是她。
她生來就是個惡種,無論是身體上還是靈魂上,都是人類道德框架下的劣質品。
當她在孤兒院被劉清“拯救”後,她強烈的自我意識和掠奪意識讓她比劉清還先觸碰到了黃金海的規則一角。
她隐約知道有一個龐大的存在,淩駕于人類之上。她甚至試圖搶奪這個東西,可是當她意識到它就是劉清之後,她停下了。
她喜歡劉清,那是一種她自己都難以說清的孺慕之情。小時候的她很快把這種依賴和喜歡歸結為“母親”。
劉清是她認定的“母親”,她用盡渾身解數讓劉清的注意力停留在她身上,包括但不限于去炸護理所的隔離牆。
讓人頭疼的小孩子總是會得到最多的關注。
她成功了。于是到現在的成年後,她依舊是劉清心裡最頭疼、最需要關注的家夥。
她以為這種日子會持續下去。可是一夜之間全變了。
蟲族,種群,黃金海,規則,絕對伴侶。
操控,恩賜,複活。
——簡直太棒了!
當她窺探到小時候模糊看到的龐然大物的真容,她開心壞了。這簡直就是為她量身打造的遊樂場。
保護區的調頻失控期間,劉清還沒有意識到他自己的身份的時候,那短短一個小時不到的時間,她盡情享受了這場遊戲。
雷奎是有派人給他送信,但另外的五分之三不是雷奎殺的。
她真的非常擅長演戲和說謊,特别當對象是劉清的時候——他從來發覺不了她的謊言。
那一次也是。
那個她夢寐以求的舞台朝她打開了,但是她沒有踏上去。因為她不想讓劉清看到她出現在那裡。
需要母親照顧和保護的嬌弱小孩,是不應該出現在那種危險的地方的。
她完美地維持着自己的人設。
隻是她沒有想到,劉清真的太脆弱了——盡管她在很小的時候就發覺了這個事實:她的“母親”似乎生來就帶着病,他從很小的時候就表現出了強烈的自毀傾向。
她始終認為這是一種懦弱的體現,因為自我放棄永遠比抗争簡單。
但她從沒有看不起自己的“母親”。他隻是太善良了,沒有什麼傷害比自我指責更嚴重,而他一直在把刀尖對着自己。而且她愛他,所以她願意包容他的一切,為他處理那些讓他困擾的小麻煩。
她甚至想,如果劉清不願意為王,她可以成為他的傀儡。
但劉清轉變觀念了,因為他找到了一個對他來說更加重要的人。
愛人。
遲早的事,她知道的。她很難不去嫉妒,隻是這一切發生的速度比嫉妒要來得快。
劉清握住了塞進他手裡的權力——她的“母親”被愛滋養,從心髒長出了堅硬的骨頭,脹破了軟弱的殼。他還會繼續蛻變,直到成為一個真正的王。
但他的成長對她來說注定會是一個悲劇。因為無論劉清願不願意,他最終都會看到她的全部,她的所有都會像一個兒童繪本,在劉清跟前一覽無餘地攤開。
她無法忍受:無論是她真實的樣子,還是劉清可能會露出的表情,她完全不敢去想象那樣的畫面。
她無法忍受:無論是身體被賞賜重構而死而複生,還是為王慶賀的宣告信息素。她在保護區裡目睹過“自己”的身體被切割,盡管那張臉不屬于自己,但她已看到了自己的未來;她也是真心為劉清慶賀,她慶賀得心甘情願,但膝蓋卻不能砸在地上、脊背不能彎到地面。
這些将來勢必會發生和再次發生的事情——就在剛才,劉清又那樣做了。
他隻是想要阻止她被蟲王召喚進來,她知道,但他還是那樣做了。她的膝蓋再次砸在了地上,她的脊背再次不可控地彎下。
她無法忍受!
她眼裡的恨是真的,狠也是真的。如果劉清就在她的一掌開外,她會狠狠咬下劉清的一塊肉下來。
一塊肉就夠了,再多的,她舍不得。
她的眼睛酸疼,生理性的眼淚串成串淌下來。她吼了出來。
“你不準控制我,不準窺探我,不準!”
劉清愣愣地看着她,像是個犯了錯的孩子。這一刻,他們的“母子”關系好像颠倒了。
“對不起。”
劉清聲音很啞,像是哭過一樣跟梁三山道歉。
梁三山的怒火被這三個字輕易撫平,她喘着氣,身體一歪坐在了地上,揉着自己的膝蓋。
“原諒你了。”
“……”
她情緒轉換得太快,容易讓人覺得她是瘋子。但她不在乎。
梁三山看了一圈,新奇地打量了一下這個黃金海——跟劉清那個比簡直不是一個規模的。
這就是蟲王。真可怕。
梁三山的視線落在唯一的“陌生人”身上,對方長得比她想象的要無害得多。但裡邊卻爛透了。
她戳破了蟲王的那點語言遊戲,“明明是你需要劉清,說得好像你多慷慨一樣,真是虛僞——我最厭惡虛僞的人了。”
她雖然讓劉清不準窺探她,但其實她一直在悄悄使用“絕對伴侶”的特權監視着劉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