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香中學。”
那個應該是校友,但卻不認識的女生皺着臉,又說了一遍。
她表情窘迫而腳步逃避,說完回頭還要走,又蓦然看見了方笑贻和譚威。
下一秒,方笑贻看見她嘴角緊緊一抿,帶着一抹堅定到要入黨的表情,幾步搶過來,在他右手邊的空位上坐下了。
她過來的那一瞬間,譚威還以為她是個顔控,是沖着方笑贻,或者自己來的。
但很快那男的也跟過來了,譚威就發現自己錯了。
因為那男的把手往女生桌邊一撐,優越感爆棚地說:“松香中學?沒聽過耶。我是六中泉師的,你知道我們六泉嗎?”
女生立刻往方笑贻這邊避了避,臉上的笑容幹到皲裂:“呃……知道。”
代号都有了,逼格還會遠嗎?六中的高初中部,都全市的當之無愧的超級重點。
“我們六泉今年好多考到這兒的,就那個全校第一,邊煦,你知不知道?他就是我們六泉的。”
女生滿臉的拒聊,嘴上還是說:“哦。”
于是這男的又問她中考成績是多少?是誰送她來報道的?他的話是他媽媽,他媽媽是xx區教育分局的人事科長。然後他平時的愛好是看書,最近在看的書是奧地利哲學家維特斯坦根的《紙條集》……
那天聊的,不僅那女生如坐針氈,給方笑贻和譚威也整得是滿頭省略号。最後聊得那女生實在是扛不住,轉頭求救地看了方笑贻一眼。
方笑贻看到了。
其實她隻需要,把臉一闆、嘴一閉,就好了。
但很多人被養得太聽話了,以至于出了門,連個陌生人的廢話也不敢不聽。
這樣窩囊,受什麼其實都是活該。
方笑贻漠然地垂下眼皮,拿起了手機,但劃拉了幾個頁面之後,他還是切進譚威地對話框裡,打了一行字。
[英雄,去救美,沖]
譚威看了眼他揚起的手機,想了兩秒,接着沖過去往那男的跟前一插,再一屁股把他撅飛,順便繼承了他那個撐桌pose。
“妹兒,聊啥呢?”譚威對着“波波頭”一個wink,“看都不看你哥一眼。”
*
“波波頭”叫楊妙,長得其實是好看的。
她臉型很流暢,鼻子也精緻小巧,隻是膚色有些暗黃,且明顯不會打扮,衣服發型都不适合她,但更關鍵的是性格,唯唯諾諾的,很拉長相的後腿。
她說話也像蚊子哼哼,直到聽到譚威介紹,說方笑贻叫方笑贻,聲音才稍微大了一丁點,詫異地“啊?”了一聲。
“啊啥?”譚威莫名其妙。
楊妙飛快地把方笑贻一瞟,笑容十分腼腆:“沒什麼,就是覺得有點巧,就那個分班表嘛,我倆名字挨着在。”
方笑贻在她後面,而剛剛那個一直拉着她說話的李晨陽,則在她前面,她來報道的時候碰到過對方,當時李晨陽就跟她打了招呼,說他在她前面。
挨着就挨着,方笑贻其實沒什麼感覺,但她在笑,他隻好擠出一句:“那是有點。”
“有點巧”的他倆于是當了會兒臨時同桌,但實際上主要是譚威和楊妙在聊,說自己是四海哪兒的、松香哪個班的。
方笑贻不愛參與這些話題,他心裡都是收入支出、油鹽醬醋,俗得要命,心理年齡直奔35,就把凳子挪到走道上,左耳進右耳出,讓譚威坐在他桌上,自己低頭回消息。
十多分鐘前,方雪晴給他發了消息。
[姐]:照片.jpg
[姐]:不得了,發舅瘾了
[姐]:拍大腿笑.jpg
方笑贻一看那個照片,是個兩歲出頭的娃,圓頭圓腦的,正對着飯碗在仰頭大哭,是他侄兒想想,眼睛就覺得受罪。
他眯了下眼皮,正要回一句:鼻涕都快進嘴了,管管吧。
譚威就嗖的跳下桌子,在他肩上一拍,說着跑了:“诶嘛你們老師來了,溜了。”
方笑贻聞言擡起頭,就見教室裡進來個男老師,體型中等偏瘦,穿一件亞麻色的短袖襯衣,面相很斯文,笑眯眯的。
他進來的時候還在接電話,等上了講台就挂了,跟前排的學生說了會話,再接着就把麥吹響了。
“喂喂喂,同學們,都安靜哈,也不要再玩手機了,咱們準備準備,開班會了。我是你們的班主任,高蓬。”
說着他單手舉着麥,轉身在黑闆上的最右邊寫下了名字,然後又轉回來說:“我呢心态很年輕的,跟你們差不多,不希望跟你們相處得太嚴肅。所以現在按照校園通行慣例,給你們一個光明正大的機會,給我取個外号。”
說完班上哄堂大笑,這會剛好六點半。
方笑贻瞬間就感覺到了,這老師的水平很不一樣,于是把屏一抹,尊敬地收了手機。
很快,教室裡七嘴八舌的,鬧哄哄地在老高、高哥和高帥之中,選了高帥。但高蓬叫大家低調一點,喊老高就行。
接着,老高做了個開學陳詞,叫大家不要給他惹事、也不許考試墊底,其他的就互相擔待。說完要求大夥按點名順序,上講台做自我介紹,互相認識下。
而開學能有的順序,也隻有分班那張表,所以按常識來說,第一個要上台的,應該是自己那個“第一”室友。
他今天不住寝室,方笑贻揣着一絲感激的心情,擡起頭,本來準備給他鼓個掌的。
可誰知班主任喊的卻是:“下面讓我們歡迎,謝恒,上來給大家做自我介紹,大家歡迎。”
散碎的掌聲瞬間四起。
方笑贻合拍中的手腕卻微微一頓,恍然明白過來:原來“第一”不是今天不住,而是壓根就沒來。
這開學第一天,就不上學的“全校第一”。
方笑贻把巴掌拍出聲響,同時新鮮地想道:可以,還真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