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謝恒成績好、演講也利索,洋洋灑灑地開了一個好頭。他來自九中,這也是個省重點,屬于榆臨“三六九聯中”之一。
後面一連6位,有男有女,也都看得出家底不薄,都談吐大方、愛好具體。第8個叫“李晨陽”,方笑贻看見裝逼犯上了台,他又提了一遍他的初中和他的媽,以及他那個高雅的愛好。
等他臭屁完下來,方笑贻已經很不情願的,深深地記住了他,跟着楊妙就被叫上去了。
她上去之前就挺緊張了,從方笑贻桌外過去的時候,他甚至看到她右手在抖,也沒特别關注,隻是因為太明顯了。
站上去之後,她就更僵硬了,拿賣的手越抖越兇,然後一開口,“大家好”裡居然還有哭腔。
底下當時就有人笑出了聲,然後笑聲滾雪球般,越來越大。
李晨陽還在下面喊:“楊妙,别緊張,你從小地方來的,這樣很正常,加油!”
楊妙瞬間更恐慌了,臉上的肌肉都在抽搐。
還是老高看情況不對,過去對她耳語了一下,她才拿左手抱住右手,用一陣哆哆嗦嗦的嗓音,做了個“我是誰、我來自哪裡”的超短介紹,接着滿臉通紅地逃下了台。
期間,方笑贻被叫了起來,他離開座位之後,隐約還聽見有人在嘀咕,“小地方”是哪兒?而楊妙迎面而來,頓時又把頭垂得更低了一點。
方笑贻看着她發縫緊密的頭頂,忍不住在心裡歎了口氣,側身從她旁邊過去了。
然後楊妙聽見他低聲說了句:“楊妙,别低着頭。”
不是“沒事”,也沒有鄙夷,就是他說“那是有點”的那種語氣,不鹹不淡的,仿佛自己出的這場滔天大糗,根本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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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點49分,邊煦跟着教導主任上了教學樓,樓道口的教室牌是205。
主任是個地中海,一看實力就很強。
邊煦遲到地出現在空曠的校園裡,被他嚴厲地逮住了。但現在主任挺和藹了,不僅親自把他送了上來,還一直在關心他。
問完他學校怎麼樣、對寝室滿不滿意,又開始問他,為什麼考了那麼高的分數,卻沒有選擇去榆臨六中?
可人煩的時候,被關心都是一種負擔。
邊煦竭力忍住了,不想露出太多的不耐煩,但實際效果很爛,他回了一趟家,去拿證件和枕頭,又生了一噸氣。因此做不出與有榮焉的表情,隻好癱着五官,跟着主任穿過了走廊。
透過門窗,每一個班都在開班會,他那個班也不例外。
快走到1班後門口的時候,邊煦看見有個男生上了講台,他穿着白色帶帽的衛衣短袖,背影有種……
邊煦眼皮神經質地一閃,還沒咂摸明白那種感覺是什麼。
主任就忽然回過頭來,打斷了他的浮思:“喏,這就是你的教室了,你看,你來得晚了,位子都沒得選了。”
邊煦隻好收回目光,對主任點了下頭。
主任說完,回頭還要帶路,但邊煦瞥見後門口有個空位,也不想從前門被集體注視,就說:“主任,我就從後門進吧。”
主任隔窗一瞥,見那男生都站到講台跟前了,就又停了下來:“也行,你先坐後面,反正過幾天也是要調位子的。”
邊煦聞言往門口一挪,人就進了門框裡。
緊接着,他就看見講台上的人擡起頭來,邊環視邊說:“大家好,我叫……”
這裡似乎有個停頓,又似乎沒有。
但隔着教室,邊煦看着他的臉,心裡卻很是吃了一驚,為這今天梅開三度的相遇。
但對方應該沒認出他來,話往下接得流暢淡定:“方笑贻,我也是從小地方來的。”
邊煦聞言,瞬間又是一驚,因為他剛從宿舍出來,看見他的室友……
很好,邊煦精神狀态美麗地想道:現在緣分升級了,從“火藥味”變成了“狗皮膏藥味”的。
還有“也”?他同時注意到這個字眼:“也”是什麼意思?
台上的人又兀自說:“我沒有得過全國中學生英語演講的三等獎,也沒有當科長的爸媽,我家裡隻有個雜貨鋪,很小、很土。”
他在這裡一頓,班上又是一陣笑聲。
邊煦遠遠朝班主任點頭緻完意,側眼又看到他,感覺他好像在影射什麼,同時心裡又有點神奇。
挺不要臉的,别人在開班會,他擱這打廣告,不過這倒是符合“小方老闆”的人……
就又見他在台上忽然一笑,說:“但很靠譜的,所以,有想買辣條文具充電器等的同學可以找我,包打折,謝謝。”
可他一笑氣質驟變,居然從冷淡變得、生動了起來,好像挺愛笑,脾氣不錯似的。
邊煦屬實沒料到,他竟能把臉變成這樣,心口猝不及防的,竟被笑得咯噔一跳。
一分鐘後,在漸漸消止的掌聲裡,方笑贻從講台上回來了,但座位也已經沒有了。
那個搶座的單手撐着下巴,臉朝走道這邊,在表情古怪地看他。
方笑贻也不由糟心的,再次把他掃視了一遍。
這人進來的時候,他還沒敢确定,因為他那會沒戴口罩,那張臉……雖然發型還不如自己15塊理的,但臉确實被譚威說中了,是過硬的。而且乍一看,竟無端有種哪裡見過的錯覺。
不過當時自己正在講話,所以方笑贻沒空琢磨。
但是此刻,這雞窩頭、黑T恤、不高興,以及左手腕上那根,黑色的細矽膠運動手環,所有的特征,沒有一個是和下午巷子裡的神經病對不上的。
然而那種見過的感覺,卻是再也沒有了。
可能,他就是個大衆臉吧。
方笑贻昧着良心下完結論,再看兩眼後門口那位,親自送他過來,且官威不小的老師,心裡霎時又升騰起另一種感覺。
這個貨,該不會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