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煦又洗了半天,出來的時候,店裡除他之外,又多了個不速之客。
那是一個腦瓜溜圓的小崽崽,他垂腿坐在櫃台裡邊,正在手舞足蹈地說:“嘿!嘿、嘿喲,不嗷不嗷咚~”
這是火星語,邊煦一個字沒聽懂。
方笑贻卻坐在櫃台裡的靠背椅上,右手撐着歪着的下巴,左手環護在他背後,柔聲細語道:“哦,嘿喲嘿喲了還拔不動啊,那咋辦嘞?”
“呃嗯~”小孩兒頓了下,“叫媽媽。”
方笑贻就誇他:“真聰明。”
小孩兒頓時仰起頭,發出了一串機關槍似的動靜:“呵呵呵呵呵嗝~”
那個畫面頗為溫情,大的溫柔、小的快樂,有種屏蔽人似的幸福感。
邊煦于是在寄存室中間慢下腳步,頓住了。
然而幾秒過後,那小孩後仰到方笑贻手上,又忽然往他這邊一翻。接着那娃就不“咯”的了,隻用圓溜溜的眼睛盯着自己。
方笑贻跟着也偏過頭來。
寄存室兩邊不靠,不開燈,裡頭白天也挺黑。
但他站在門洞的對線上,面容隐晦,可剪影很清晰,是筆杆條直的一溜,腿也長的要死,T恤都蓋到了屁股蛋子,褲管還是比T恤長很明顯的一截。
方笑贻盯他一眼,打破了沉默:“洗完了?”
邊煦聞言,在孩子臉上的視線,立刻到了他身上:“嗯。”
“出來呗,”方笑贻搞不懂他,“杵那兒幹嘛?”
沒有原因。
邊煦心裡這麼說,但也自覺說不通,隻好餘光一晃,朝右邊甩了下眼神。
“看下你這些牌子上面,寫的都是什麼?”邊煦說着還真去看了,因為那字一打眼,居然還……可以。
[陳大民-男-7.21 上午10點20寄存-大件1-105号]
是列歐楷,寫在剪成長條的煙盒空白面,邊上的筆鋒出的不好,但結構和細節都不錯。
而方笑贻看他說着說着,還真從右邊捏了個紙牌起來,頓時深信不疑道:“是别人寄存的信息。”
但跟你毛關系沒有。
方笑贻剛又要說:你别在那兒晃了,出來付錢。
邊煦卻在他前面問了句:“這誰寫的?”
“你問這幹嘛?”方笑贻還要哄孩子,沒空陪他瞎聊,不想展開。
可邊煦說:“挺好看的。”
方笑贻霎時怔了下,頓了一息才說:“我姐寫的。”
那你姐的字,可比你的好多了。
邊煦睨他一眼,但沒欠抽地挑破,隻放開那個紙牌,從寄存室裡出來了。
誰知他不接話,方笑贻卻開始露出若有所思的眼神了。
隻是孩子看到陌生人過來,有點躲閃,夾着小下巴就往方笑贻懷裡撲,但是沒鬧。
方笑贻隻好先把娃提到腿上,再低頭拍撫着對他說:“噓~現在玩個遊戲,假睡兩分鐘,好不好?”
孩子就是天真,點着頭就把眼睛一捂,再扭頭拱到他懷裡去了。
邊煦看他行雲流水地騙完小孩,又擡頭問自己:“你剛剛那個眼神,什麼意思?不信是我姐寫的嗎?”
邊煦看他非要找虐,隻好據實以告。
可誰知方笑贻并不生氣,還一副所見略同、并有一絲絲得意的樣子:“那不很正常?我姐練了挺多年了。”
邊煦立刻感覺到了,他跟他姐感情應該不錯。
再看這個孩子,把他摟得也緊,那種粘稠的肢體語言,莫名有點刺眼。
别人分明挺幸福的。
格格不入再次襲上心頭,邊煦垂下眼皮,摸出手機開始掃碼。澡洗完了,他該走了。
可一隻手忽然伸進他掃碼框裡,遮住了櫃台上那個收款碼。
然後他聽見方笑贻說:“你那個荨麻疹,怎麼樣了?”
有障礙出沒,掃碼失敗了。
邊煦眼簾裡一晃,心裡也跟着晃了晃似的,像種始料未及的觸動,又或者别的什麼。
他也分不清,也沒表現出什麼,隻把眼皮又掀到方笑贻臉上,說:“好了。”
方笑贻一掃他的領口。
他這會已經換了身衣服,現在這件白T恤領口開得大些,鎖骨露出小半截,上面的風團已經沒了,變成了均勻的、被熱水沖紅的正常膚色。
方笑贻沖他點了下頭,但手還搭在收款碼上,眼裡有種、不知道想幹嘛的光芒。
邊煦見他這樣,心裡微微警惕:“幹嘛?”
方笑贻忽然翹起嘴角:“你練過字,對不對?”
其實他見過邊煦的字,在劉丞丞的桌上。當時他以為是劉丞丞寫的,上去就誇了幾句,劉丞丞直接被誇美了,請他坐在了邊煦的闆凳上。
邊煦聞言沒說話,但也沒反駁。一般都是練過的,他們小時候練字,是家長趕的一種時髦。
方笑贻頓時往前一坐,對他一挑眉眼:“我跟你商量個事。”
邊煦心裡下意識就一個字:不。
他不覺得,方笑贻這兒能有什麼好事等他。
隻是身上熱水的餘溫還沒散掉,邊煦就稍微遲疑了一秒,話語權就被方笑贻霸占掉了。
“很簡單的,”他說,“你給我姐那個字,寫兩句點評,不錯啊挺好看什麼的就行。當然,你要是願意指導指導她,那就更好了。寫了我給你免單。”
邊煦真是莫名其妙:自己缺他這30塊嗎?
但這個事又實在簡單,簡單到自己随便劃拉兩下,他就虧了。
錢串子的人設都ooc了,邊煦再不好奇也就太npc了,他說:“這是幹什麼?”
方笑贻說:“好評返現啊。”
不說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