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以尋二位皇儲之名發兵,連破三座城池,戰報傳回玄都城時,已是三日後,暴亂将歇,朝内拉鋸半日,終由聞人拓率軍應戰。
将涉月在朝中忙昏了頭,而雲岚則是打入了民間。
“舒舒,麻煩你了,若沒有這房頂我還得再修個三五天去。”慶澤蘭從木梯上下來,穿着藏藍色色粗布衫,頭上籠着一同色頭巾,配上她那有些雀黑的面龐好不淳樸。
“我什麼都不通,您不嫌我拖後腿還需要一步步教我才好。”雲岚邊說邊往雜物間裡走去,懷中抱着的是茅草與工具,“我正好趁機學和您些東西,以後總能用上的。”
沒辦法,‘雲岚(瀾)’這名字在玄都成内是男相,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她隻能暫借那位雲舒妹妹的身份在城内行走。
“喲,瞧你那手,離了我這哪是需要做這些粗活的。”慶澤蘭隻當雲岚是順便來體驗生活的,雲岚笑了笑,并未辯解。
這時,慶澤蘭将木梯搬了進來,問道:“待會你是不是到去蕭夫人那裡去了?”
雲岚應道:“是啊,得去陪她吃飯,怎麼了?”
“前日我地裡的豆子熟了,我去給你拿,你順道給她帶去。”慶澤蘭道。
雲岚跟了上去。她發現,以蕭蓉蕭夫人的衣着、屋子來看,應是吃穿不緊的,大夥卻對她格外照顧,隻是這人家的私事,人家不主動提及,她也不好問。
“你不知道,她年輕時便是十裡八鄉出了名的大好人,偏偏命不好,我男人上了戰場,身邊還有個輝子,好歹還有個盼頭、有個陪伴,她…唉。”慶澤蘭将籮筐遞與雲岚,“這幾日有你陪她,我也可放寬心些。”
臨了,她又歎了一句:“我大哥曾在長公主手下營中待過,早早聽聞過她待手下兄弟極好,還好,還好她沒忘了我們這些留在家中的老婆子。”
飯桌上,雲岚才扒完一碗米飯,擡眼一看,蕭蓉早已擱下筷子,她關切道:“您今日身體可是舒服?”
蕭蓉笑着搖搖頭,一旁的虹姐解釋道:“小姐這是怕您嫌我做的菜色簡單,吃不慣,畢竟您打長公主府裡來,我們這自是比不上那的。”
蕭虹自幼便服侍在蕭蓉身側,自是對她再熟悉不過。
雲岚笑道:”哪有,您不嫌多我這雙筷子才好。”
蕭虹道:“哎,小姐可心疼你每天跑上跑下的怪累折騰,看你吃飯她心裡也踏實。”
“我知道。”雲岚拉住蕭蓉的手,道:“您二位就像我家裡的長輩一般。”
“嘴貧。”蕭蓉嗔笑道:“隻怕我唠叨你幾句,你就要嫌我多管閑事了。”
雲岚熟溜應和:“哪有,怎麼會呢,我們離了家的,自是巴不得耳邊有人應幾句。”
說話間,蕭虹便已把碗碟撤了下去。
“這話我可要當真了。”蕭蓉拉着雲岚往外走去。
雲岚心下一咯噔,有了不好的預感,家族團聚時長輩最喜歡問的問題是———
“你這終身大事可有有定下?改天帶來給我們瞧瞧。”蕭蓉道。
雲岚不由想到,方寸小院、薔薇花藤,暈暈花燈下一抹月霞衫,是她第一次見霁川。
她一時之間忘了回答,是因腦海中隻有反複着四字:他真好看。
蕭蓉笑意更深:“嗯,看來是有心儀郎君了,什何人能叫你如此煩憂?”
煩憂什麼呢…走又走不散,睡又睡不了,一個對原主情根深種卻不知裡面換了芯,一個無法心安理得扮演原主,卻又不得不扮演原主。拉拉扯扯不清不清,這結局無疑是昭然若揭的。
這次,霁川沒再來找過她,結局如她所願,可她心中卻實打實的缺了個角,許是眷戀他無微不至的照顧,又或是一個随時可以尋及的懷抱,煎熬,談不上,就是如羽毛飄落輕癢不斷。
她審視着自己的所有,悔恨難耐,更談不上。
“以您的閱曆,您覺得兩個人走下去的必要條件是什麼?”雲岚又補充了一句:“除了愛。”
“和運氣吧。”蕭蓉道:“我父母本經營着一家書舍,在我十三歲的冬天,一場疫情帶走了他們,隻剩我和阿虹,我輾轉到叔叔家中,不到一年,書舍被他們變賣,就連阿虹也被随便找了個錯處打發了去。”
雲岚一愣:“啊…很遠嗎?”
“也就一城之隔,隻是彼此了無音訊罷了。”蕭蓉輕輕拍着她的手,一路往湖邊散去:“我及笄那年遇到了我相公,他官任百夫長,不大不小,剛好夠幫我從叔叔手中讨回些家财,以及那間書舍,我終承了家業。”
蕭蓉朝着街巷遙遙擡了擡下巴:“喏,就在這條巷子後面,隻是這幾天不得安生,我就停了課,
“六年後又一個冬天,我相公沒能再回來,又一個六年後,怡兒不慎落入城郊河中…早春的河水冰冷而又刺骨,若不是那天恰好遇到阿虹,我恐怕也上不來了。”
人們通常将此稱為之為緣分和命運,可蕭蓉更願意稱此為運氣。她和霁川有嗎?她不知道。
雲岚道:“可似乎除了運氣,我還少了一些東西。”
“這我便不得而知了。”蕭蓉俯身看向路邊的果攤,精心挑着,夕陽落在她有些霜白的發間,僅代表她走過的路。
雲岚道:“算來,那年我應是剛剛及笄,我想着如果無法成為一名合格的妻子、合格的母親,無法給予家的溫暖,那又何必踏上這個位置呢。”
蕭蓉看着她,直至手上橙子滾落才回過神來,燦然一笑:“舒舒,怎麼會呢?”
一旁的阿嬸附和道:“是啊大妹子,要我說你何必覺得愧疚,這男人既然願意愛你也是你的本事。”
“那倒也是。”雲岚心虛的笑了笑,
畢竟她的處理方式是心安理得地隻談情說愛,任何關于未來的期待,問就是沒有。此等違逆主流的想法,實在不适合在人前張揚。
“雲舒大人,原來你在這啊。”
身後忽然傳來呼喚,回頭一看,是鐵浮屠中的信使,雲岚問道:“可是營中出了什麼事?”
信使道:“嗐,前晚去拉物資的兄弟遇到了埋伏,折損了大半,原以為來者不知這是空車,第二日我們還加強了戒備,沒想到那夥人又來了,兄弟們還拿不準伏擊者是人是妖,長公主便想請你與我們走一趟。”
什麼人吃飽了撐着去截空車?還有一又有二的,他們究竟意欲何為?雲岚想到現在都沒想明白,怪,太怪了,她強烈建議,真有這麼閑不如來參軍找個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