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8：00 市實驗中學

“我們是濱海刑偵支隊的刑警，由于王繆和案件嫌疑人有血緣關系，所以想問問您關于您曾經的學生——王繆的事。”柳明亮拿出證件擺在班主任面前，中年婦女擡手推了推眼鏡，鼻托蹭着臉上的白膩子劃出兩道痕印，柳明亮指着身後，“這是市局的周探長，隻是想跟您了解一下王繆，請如實回答。”

“哦，哦，好。”班主任的三角眼在看到周池钰的那一刻便亮了起來，她交疊着雙腿，雙手扣在一起，靠在木桌上，“周警官請坐吧。”

班主任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了一圈，随後選擇了一個落腳點，那就是周池钰的眼睛，琥珀色的虹膜在陽光下淬火般亮着，她活了四十多年了，多少有些閱曆，自己沒做過犯法的事，自然也不會害怕。

周池钰坐姿端正，雙手扣在雙膝上，繃直了後背，“您就是王繆的班主任，對吧？因為我們收到知情人士透露，王繆突然莫名辍學了，并且查到一位嫌疑人的孩子正是王繆，所以來這裡詢問您一些相關信息，不需要緊張，把您知道的都告訴我就好。”

班主任動了動身子，換了條腿搭着，她倏然抿了口茶水，三兩片茶葉舒展開，在茶水中漂浮上下，最終選擇沉底。

“王繆這孩子挺乖的，從來不給我們找麻煩，學習上也挺上心，其實她走了我也挺可惜的。”班主任揉了揉眼睛，說話雲淡風輕，周池钰根本沒從她的話裡體會到她所說的那種“可惜”，隻能感受到一點不快。

“那天是王繆的姑姑來接她，早上剛下過雨，地上還有很多水窪，孩子們剛做完課間操，我正帶人回去，她姑姑打了個電話過來，跟我說——”

“是張老師嗎？你好，我是王繆的姑姑，家裡出了些事情，不方便孩子留在學校了，我帶她回去幾天。事情解決了再把她送回來。可以吧？”

班主任蓦然挺直腰杆，頸後的蛋卷發抖了抖，“我原本是不打算讓她回去的，也初二了，學習比什麼都重要！但她姑姑一再強調說這件事不能離了王繆，我也不好再推脫，就讓她回家了。我剛答應完，正巧有空把王繆送到校門口，她早就等在那裡了。之後的事你們應該不是很清楚，隻知道辍學。王繆那一走就再也沒回來，她姑姑後幾天就跟我說要把書和床鋪收回去，不上了，真是可惜了可惜了……”

周池钰略一沉思，冷冽的側臉上映出窗外光景的影子，一片落葉飛過，陰影順着他的鼻梁緩緩滑落，又恰好落在樹枝架上，那片陰影罩在周池钰雙唇上，卻無法讓他閉口不問，他幽幽歎氣，僅僅是為了配合班主任的情緒，“那天王繆做課間操的時候是怎樣的？情緒很低靡嗎？”

“什麼？！”班主任許是沒聽清他的話，未等周池钰将話重複一遍，她松了勁癱在座椅上，“那天王繆根本沒有去做課間操！她跟我請了假，哝！我這裡還有那天給她批的假條。”

周池钰接過那一條紙片，上面是她寫的請假原因和日期，紙張已經被揉皺出幾道裂口，不像是僞造的。

方格中的病因很簡單——肚子疼。

他微微蹙眉，“肚子疼？原因呢？”

“唉——那孩子估計是吃壞東西了，她跟我說家裡人拉着她去吃海鮮，哦！好像還是小龍蝦，她吃不了辣，嘗了兩個，結果還是鬧肚子了。”班主任神情惋惜，仿佛真的在為王繆退學這事傷心，但看人看本質，實際是為了失去一個優秀學生，也失去了一份獎金感到不悅。

“小龍蝦？！”周池钰壓緊眉眼，當時在女屍胃部也殘留着小龍蝦的殘骸，這兩人是一家的？！

“啊？！小龍蝦怎麼了？不是很常見嗎？”班主任被他的一聲驚呼吓到，擡手撫平自己的胸口，“還有呀，王繆那天的小臉慘白，她姑姑人倒是好，就是穿着氣質和王繆這孩子都不是挺搭。”

她繼而推了推眼睛，抹在臉上一層厚厚的膩子泛起油光，她咂咂嘴又吞咽兩口茶水。

周池钰一腿疊二腿，“為什麼說不搭？”

“哎喲！你連這都不知道？”班主任用鄙夷的目光又将他打量了一遍，随後一哼氣靠在椅背上，“王繆的姑姑一看就是有錢人，是用錢砸出來的貴婦女，王繆呢？雖然一身校服穿的規規矩矩，但是做什麼事都太捏着勁了，又木又讷，有錢人家的孩子都是大大方方的，再不濟也不會像她一樣一點也不自信。”

“……”周池钰抿唇笑了笑，私立學校的老師看财力，公立學校的老師看打點，總之就是不看成績，學生與他們而言隻是案闆上的一塊魚肉，即使腥臊發臭、腐爛潰敗了，也要拔下一片魚鱗來樹立威嚴。

學生的成績被放到主位時，一定程度上是因為和他們的獎金績效挂鈎，但也确實不怪這些老師，人活在世上都是要掙錢養家糊口，吃口爛飯冷菜。真正能做到為人師表，教書育人的少之又少，這個時代被強逼着變成淘金廠，但一樣關了沙場的燈，即使是金子，也不會發光了。

周池钰沉默了半晌，基本沒有什麼再能套出的信息了，他忽而擡眼問道：“那個王繆的姑姑叫什麼？您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