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安不解,餘音兒連忙将自己在家書上找到的疑惑告知:“嚴管事一年到頭都在庫房裡,哪裡去得知岑港有珍珠?就連我都是才聽說的。”
餘音兒自小就很喜歡珍珠,所以餘泰元每一回出門,總會給她帶回一斛珍珠。
今次,若餘泰元不知岑港有珍珠,早早地回來了,會不會就遇不上那些流匪了?
思及此,餘音兒的淚水再也沒止住,如斷了線的珍珠,瘋狂地落了下來。
“娘子,你站在門口吹風做什麼?”
雙兒剛從外面買了吃食回來,瞧見餘音兒與樂安站在門口說話,便走了過來,“我給那貴郎君買了燒雞,也不知他愛不愛吃。”
餘音兒迅速擦幹眼淚,勉強擠出一絲笑來,“你去問問他,或許他愛吃。”
雙兒覺得自家娘子方才好像哭了,連忙近前道:“娘子,是誰欺負你了嗎?難道是二郎主和三郎主他們?家裡的中饋不是已經分開了嗎,他們難道還想霸占主院的廚房?”
餘音兒微微搖頭,笑道:“我沒事雙兒,時候不早了,你送完燒雞就去把彩繡院收拾出來吧,要不然今晚樂安沒地兒住了。”
“娘子你真的沒事?”雙兒有些不放心。
餘音兒搖頭,“沒事,你先安置好客人。”
雙兒點頭,“那我快去快回,娘子你等我!”
等到雙兒跑開,餘音兒這才恢複情緒,定定地看着樂安。
樂安感覺自家娘子有些失控了。
不過說來也是,自家娘子今年也不過十六歲,如此韶華年紀本該無憂無慮,可她小小年紀先是幼年沒了阿娘,這會兒又沒了阿爹,家裡更是虎狼環伺,就算是經曆滄桑之人也會失控,更何況是自小被餘泰元捧在手心,寵愛着長大的餘音兒。
他想了想,道:“娘子莫要忘了,三郎主有個妾室,曾是瘦馬,也曾去過很多地方。”
餘音兒眸光微動。
樂安接着道:“下個月是娘子生辰,家主應該是想尋些不一樣的珍珠回來,讨娘子歡心的。”
餘音兒的目光漸漸暗了下去。
三叔餘泰安曾管過庫房賬房,和嚴管事他們有幾分交情,她喜愛珍珠是餘家上下都知道的事,底下人為了讨好阿爹,肯定會有很多消息來源。
好半晌,她喃喃道:“是我害死了阿爹……”
“不是!”
這一回,樂安斬釘截鐵:“其實家主知道有人想害他,但他還不知道是誰。未免打掃驚蛇,這才一直沒有動作。”
天色已晚,初春的晚上本就冷,一陣風吹過,凍僵了餘音兒的身子,卻凍醒了她的腦子。
她再次深呼吸一口氣,讓自己快速鎮定下來。
“樂安你先回去,還如往常那般,莫要讓人看出破綻。”她正色道:“明日把绮羅坊和庫房的賬目拿來給我看。”
“娘子要理賬?”
餘音兒颔首:“有些賬目必須要算清楚才可以。拿的時候就說我招婿在即,想早些學會管賬。”
樂安點頭,又頓了頓道:“其實家主曾有話想要囑咐娘子。”
“什麼話?”
樂安道:“有些事有舍才有得。”
餘音兒微微一愣,這句話阿爹曾跟她說過很多遍,可她一直沒在意過。
因為很多事,一旦舍了,對方就會得寸進尺。
她歎了一口氣,朝他擺了擺手,随即轉身朝書房走去,
書房裡放的大多都是柳慧娘生前學作畫的稿子,那些稿子都是為了刺繡學的。
餘音兒有時在想,阿娘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放着外祖的醫術不學,偏偏學了刺繡。
刺繡可以傳家,醫術也可以。
不過阿娘确實是這世上頂聰慧的人,才不過幾年的時間,就獨自研究出了這世間獨一無二的彩繡針法。與此同時,她還研究出了獨特的印染技術,使這世間又多出了好幾種絢麗的顔色。
或許,餘泰元在織造上的所有創新,靈感都來自阿娘。
要不然,為何每回想不通的時候,他總會拿着阿娘生前的畫稿發呆,一坐就是一整日?
正想着,她便不自覺地抽出餘泰元經常看的畫稿,坐在桌案上,發起了呆。
其實此時她的腦子裡一片混沌,她不知道自己該想些什麼,或許什麼都不想是最好的,可是若是不想,她總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像是被挖走了一塊一般。
皎潔的月光從窗外投射進來,反正也睡不着,餘音兒不由地站起身,在院中踱起了步。
院子裡空蕩蕩的,和阿爹離開時一樣,她以為再得幾日,阿爹就會像往常一樣,給她帶回來一大堆禮物,問她在家有沒有乖,有沒有闖禍。
她怎麼可能闖禍?隻是偶爾路見不平,忍不住拔刀相助一下罷了。
可即便如此,阿爹對她依舊縱容,他說他不想讓她像其他閨閣女子一般,等年紀一到,就許一個自己不喜歡的郎君,還要和阿娘一樣,吃生育的苦。
他想一直将她留在身邊,護她養她縱她一輩子。
想着想着,她突然自嘲一笑。
從今往後,她再也沒有阿爹護養了,想哭的時候也沒有阿爹來哄了,她要靠自己努力地活着了。
興許是習慣使然,走着走着,她走進了彩繡院裡。
院中素棚下,擺着阿爹常用的織機,不遠處是阿娘的繡棚,院中還有一口井,井邊放着很多顔色各異的木盆木桶,那些都是印染用的。
猶記得,兒時的她最喜歡在這院子裡撒歡,跑累了,阿爹會給她擦汗,阿娘則是會作勢揍她,可是每回手舉得高高的,落下時都是輕輕的。
一陣冷風吹過,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白色的身影。
餘音兒一陣頭皮發麻,猛地從回憶裡驚醒,下意識後退了幾步。
她正要拔下簪子防身,卻見眼前這個身影似乎正抱着個什麼東西,可憐兮兮地抖動着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