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铄搖頭:“賬冊是什麼?”
餘音兒恍悟,賬冊本身是一件隐秘的東西,依照他這個情況,他家裡人應該不會把賬冊交給他看。
她示意他在一旁坐下,并将那第五十七頁放到他面前:“你看得懂這個?”
阿铄點點頭,對于他來說,這上面不過是一些來來回回的數目,他自小就喜歡算這些數目,且隻要瞧一眼,他就忘不了。
他接過賬冊,細細看了一會兒,指着嘉豐九年四月棉李村的收購賬目處道:“這裡算錯了。”
餘音兒問:“怎麼算錯了?”
阿铄道:“生絲收購價一百文一兩,熟絲收購價兩百文一兩,雙絲收購價一百八十文一兩,生絲收了四百六十斤,支出七百三十六兩,熟絲收了四百斤,支出一千八百二十兩,雙絲收了四百斤,支出一千一百五十二兩,總計支出三千一百六十八兩。”
餘音兒拿出算盤,噼噼啪啪再算了幾遍,果不其然,總共支出是三千一百六十八兩,可上面寫的是三千二百六十八兩,整整多了一百兩。
有人從中貪了這一百兩。一百兩可不是個小數目。
餘音兒又拿出一本嘉豐八年的賬冊給他,“你幫我看看這上面可有算錯的?”
阿铄接過,一頁一頁翻了起來。
餘音兒發現他翻書的速度不快,每翻一頁都會在數目上看一眼,然後繼續往下翻,但即便如此,也比她翻一頁算一頁的速度快了不知多少。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他便将那本果香村收購賬目看完了。
餘音兒問:“如何?”
阿铄搖頭,“沒算錯。”
餘音兒詫異,這是她方才看的第一本賬冊,因着是第一本,每一頁她都事無巨細地算了,确如他所言,沒有算錯。
她又拿出一本她剛看過,并有幾處小錯漏的支出賬冊給他。
阿铄接過,又是一頁一頁地看了起來。
同樣一盞茶後,他将有錯漏的地方點了出來,還給他,“這裡不對。”
聽外祖說,這世上有很多天賦異禀之人,有人過目不忘,有人能懸絲診脈,有人暗黑視物,還有人能一眼心算。
餘音兒覺得,這個阿铄應該是有一眼心算的本事!
思及此,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她看阿铄的眼神開始變了。
“阿铄,你喜歡看賬冊嗎?”她柔聲問。
阿铄看着她,也不知她是想讓他喜歡,還是不想讓他喜歡。所以他沒答。
餘音兒又問,“那你喜歡吃醬肘子嗎?”
阿铄沒有吃過醬肘子,也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歡,所以這個問題,他也答不上來。
“這樣吧。”餘音兒将剩下的賬冊都堆到了他面前,“你幫我看賬冊,晚上我請你吃醬肘子,怎麼樣?”
怕他不愛吃,餘音兒誘惑道:“東街寶記的醬肘子在揚州可是出了名的,香嫩順滑,可好吃了!”
聽到好吃兩個字,阿铄的眼睛微微一亮,點頭道:“好!”
許是繼承了阿娘的跳脫性子,比起算賬,餘音兒更喜歡研究那些絲織刺繡,所以無論從前餘泰元怎麼逼她學算賬,她總是學不會。
看着阿铄那看賬冊時遊刃有餘的模樣,餘音兒不由感歎,有時候在天賦面前,即便再怎麼努力,也是比不過的。
連續跟着算了三本,餘音兒索性撂挑子了,反正她算得還不如阿铄算得明白,還不如将這件事交給他。
于是乎,她将雙兒買回來的錦袍拿了出來,打算給阿铄改制衣裳。
往年京城流行的男子錦袍款式有圓領窄袖錦袍,但受西域人影響,今年京城流行了另一種錦袍,叫翻領胡風錦袍。
翻領部分用的是皮毛材質,增加錦袍的保暖性,袍身寬松,衣袖略寬,袖口有收口,整體造型看上去很是硬朗,錦袍上的紋路采用的聯珠紋與葡萄紋相結合的圖案,滿是西域之風。
除此之外,京城還流行繡有海水江崖紋的直領寬袖錦袍,以藍色、綠色等絲線織出波濤洶湧的海水,海水之上是陡峭的山崖,山崖間點綴着靈芝、仙桃等象征吉祥的圖案,端的是一副高雅脫俗之境。
雙兒買回來的錦袍裡,雖然沒有聯珠紋葡萄紋和海水江崖紋的,但有幾件的顔色繡紋卻是有些相似的。
餘音兒想了想,拿出剪刀,從中挑了幾件錦袍,咔嚓咔嚓得全都給剪了。
兩人一個埋頭做衣裳一個埋頭看賬冊,一時不知時間流逝,等兩人再次擡起頭時,外面的天色竟是漸漸地暗了下來。
餘音兒看了眼滴漏,竟已經過了申正了。
雙兒還沒回來。
書房桌案上擺了一疊糕點和一張蘇家的拜帖,應該是樂安拿來的。
她歎了口氣,将糕點送到阿铄面前:“餓不餓?先吃口糕點墊墊肚子。”
阿铄很餓,可看她沒有要吃飯的意思,便乖巧地拿了一塊糕點塞進嘴裡,并将整理好的賬冊推給她。
餘音兒看了一遍,這一堆賬冊中,竟是有十幾本賬冊是有問題的,其中問題最大的是嘉豐九年四月差了一百兩的那本,緊接着是嘉豐七年六月的,也是收購賬目,差了六十六兩。
其餘的都是些十兩上下的小出入。
其實十兩也不少了,能讓一個普通百姓一家三口飽腹兩年,可在一百兩和六十六兩的襯托下,就顯得微不足道了些。
餘音兒越看越氣,啪地一聲一掌拍在了桌子上。
二叔餘泰平和三叔餘泰安根本沒有做生意的能力,她與阿娘沒有管賬的天賦,所以這些年家中的賬目,都是餘泰元和另外三個管事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