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還是按着耳麥顫抖着聲音問了出來:“報、報告,警号***315鄧黎明,請問本次抓捕對象是……”
耳麥裡四通八達的脈絡網一下子按了暫停鍵,鄧黎明聽到了有人發出倒吸一口涼氣的吸氣聲,然而更多的是沉默。
副局人到中年,一口煙腔雄渾滄桑:“鄧黎明?你怎麼在這,這次任務不是二隊的副隊出外勤嗎?”
“高昆兒,你怎麼安排的?”
高昆,偵查組一隊隊長,鄧黎明的直屬上司。
高昆那邊像是低聲咒罵了一聲才回:“抱歉,郭局,我也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
“鄧黎明,本次抓捕對象是涉嫌煽動叛亂的IPP聯盟會長沈琰,依據親屬回避原則。”
“我不知道你怎麼進來的,總之,你必須袖手旁觀,立刻退出本次行動。”
渾身的血液像是忘了流動,鄧黎明看着遠處已經出現在了視野中的沈琰,他腳步不穩地後退了幾步,連連搖頭地否認:“什麼IPP聯盟,不能吧,怎麼會,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不可能。”
“肯定是你們沒有查清楚。”
耳麥裡,剛傳出一聲細微的“報告,他出來了”,就立刻被鄧黎明高聲蓋過:“等等,等等,肯定有誤會,你們先别動手。”
聽着耳麥裡的鄧黎明還在擾亂軍心,副局氣得悶聲咳了幾聲,随後他立刻吩咐:“快,關掉他的耳麥,立刻動手。”
于是鄧黎明也摘下耳麥,大步流星地沖到沈琰面前站定。
兩人隻相隔幾米,卻也相隔四年的歲月鴻溝。
眼前的人紮着金色低馬尾,情緒隐藏在眉目間,含笑起伏,鄧黎明的目光被他吸引,挪不開,也差點認不出。
怪不得,許久不見的人總說,你變得快要不認識你了。
沈琰内裡穿着一身米色的半高領毛衣,外面套着件卡其色大衣,本就清瘦的身形看着異常單薄,像是一陣風就能把人掀起。
怪不得,久别重逢的人第一面總是會說,你好像瘦了。
沈琰的臉細緻勻淨,皮膚依舊像一塊溫熱的玉瓷,瓷白瑩潤,隻是,他側臉自帶的嬰兒肥也像是随着歲月的磨砺,憑空消下去一點弧度,少了幼态,多了沉穩。
怪不得,再次見面會有想把人擁入懷中的沖動。
對面的人看着鄧黎明歪了歪頭,似乎是在不解:“不認識我了嗎?”
紅色的準星瞄準了沈琰的眉心,想起必要時可就地解決的命令,鄧黎明向前走了幾步,他用自己的後腦勺擋住了狙擊槍的射擊範圍。
沈琰看着鄧黎明,突然仰着頭笑了笑,他用下巴點了點鄧黎明藏在身後的手,笑問:“拿的什麼?”
狙擊槍改變射程,紅色的準星越過鄧黎明的頭,瞄準了沈琰右邊的眉骨。
鄧黎明眼裡含淚地盯着沈琰看,他握着拳頭半舉起了右手,用手勢示意狙擊手暫停,不知道耳麥裡的同事能不能聽到他的聲音,但是他說:“我來。”
腥紅的準星消失,鄧黎明的右手放了下來。
不明所以地沈琰向鄧黎明推出了右手的行李箱。
輪胎轱辘轉動到了鄧黎明的左手邊,但是鄧黎明并沒有伸手握上那截伸長的拉杆。
伸手摸向後腰的皮套,鄧黎明右手持槍,對準了沈琰的心髒。
不退反進,鄧黎明看見沈琰向自己走近一步,不可置信地質問:“你這是……要向我開槍?”
單手持槍對準沈琰,鄧黎明的頭搖得像撥浪鼓,持槍的右手劇烈顫抖,他的眼裡含滿了淚水,他用嘴型說:“走,走,走啊。”
“你快走啊。”
沈琰辨認出了嘴型,卻向鄧黎明又走進了一步。
鄧黎明在持槍後退三步的間隙裡,聽到了耳麥傳來的副局渾厚的嗓音,“既然如此,服從命令,是每一位警署的天職,你也不例外。”
“鄧黎明,我命令你,立刻動手。”
被左右為難得快要崩潰,鄧黎明握着槍後退,搖擺着頭拒絕一步步走近的沈琰,無聲示意沈琰快往反方向逃。
耳麥傳來一聲高昆的倒計時:“狙擊手準備。”
“10。”
“9。”
“……”
紅色的準星再次出現在沈琰的腦袋上,死亡倒計時越發迫近。
生死時刻,鄧黎明突然走馬燈似地想起了馮唐村,想起那隻他救過的白色兔子,想起兔子假死诓騙了他。
倒計時數到3的時候,喧嘩的航站樓突兀地響起一聲槍響,奔忙航線的乘客抱着頭四散奔逃。
沈琰皺着眉咳出了一口血沫,他捂着中彈的心口緩緩倒下。
扔掉随身的配槍以及一束帶着水珠的玫瑰花,鄧黎明背離四散的人群,箭步沖上前,滑跪着拖住沈琰枯葉般飄零倒下的身體。
他抵着沈琰的耳朵邊,無力又重複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蒼白又無助地祈禱,“不要有事,不要有事,求你一定不要有事……”
突然,正前方出現一陣極速奔跑的踩踏聲,以及一聲怒吼:“混蛋,你幹了什麼?”
防不勝防地,鄧黎明被沖上來的許嘉推開,狼狽地坐在了地方。
回過神的鄧黎明,跌撞着爬起去觸碰沈琰的身體,毫無意外地,他的手被許嘉冷冷拍開。
接着,許嘉用二階能力在航站樓放出一場【飓風磷粉】,細膩又帶有迷惑性的白煙,障眼法似地糊弄過了一衆暗處伺機而動的警署。
在被磷粉迷暈前,鄧黎明用伴生能力【極目視野】目送許嘉将沈琰帶走,他自嘲地承認,這是他最希望沈琰被他帶走的一次。
幾秒後,意識渙散,一陣天旋地轉,他倒在了冰冷的地闆上,蓄積了一眼眶的淚水,順着眼角滾落,砸落在了冰冷的地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