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早晨沈川還睡着,忽然一滴水落在他臉上,将他涼醒了。
起來一看,原來是下起毛毛細雨了,蠶絲似的雨絲細細密密地落,那簡陋的木棚子果然起不到遮風擋雨的效果,待聚集起水滴,就滴答滴答往棚子裡掉。
天才麻麻亮,連向來覺少的老人也還沒起,年輕人更是睡得死沉。
沈川就喊了聲下雨了,叫人起來收拾東西。
米面糧油放在山洞裡倒是不怕,沒吃完曬的半幹野菜得收好,否則被雨一淋就是無用功了。最要緊的是露天的鋸子斧頭一類,不收好要生鏽,再用就不利索了。
一聽下雨了,大人們忙起來收拾家夥,連貪睡的小兒也一骨碌爬起來,着急忙慌去牽水牛和野豬崽,生怕跑慢一步教它們淋雨生病了。
眼見人就要把牲口牽進山洞去,沈川眼皮一跳忙出聲制止了,讓他們牽到遠處一棵老刺柏樹下。
牲口大小便可不會管在哪兒,山寨做飯吃飯都在山洞,老小也住在裡面,把牲口牽進去也太埋汰了。
好在下的是毛毛雨,那刺柏很有年頭,墨綠的針葉厚實得很,能擋得住細密的雨絲。
東西收拾完整了,一寨子人聚到山寨多雨,擠擠挨挨的還擠不下,一多半漢子都在外面,索性散開各找了棵老樹坐下。
“這節氣真不一樣,若是在京城,正月裡還下着鵝毛大雪,能凍死人,偏南邊已經開始落雨了。”梅寒坐在一截斷木上,望着雨絲輕聲感慨。
這雨絲如天女披搭在肩上的帔帛般,輕飄飄地往人間落,将那遠山老木模糊得濃墨重彩的,和北邊很是不同,教他看出了神。
沈川卻沒這許多感慨,挪着屁股更挨着梅寒,道:“隻怕再過半個來月下的就不是牛毛雨了,春雷一打,那雨像盆潑下來的似的,大得很。說不得還能下冰雹。”
“到那時連樹下都不能躲,不然要讓雷劈了。”
梅寒詫異地問:“南邊也會下雹子?”
“那可不,尤其寨子在的這種山地丘陵地區,下得勤……”
沈川簡單講了講冰雹怎麼來的,不成想梅寒很是愛聽,直聽得入了迷,沈川說完了還沒聽夠似的,巴巴瞧着他,想讓他再講些。
那可為難人,再多沈川解釋不了了,東拉西扯地說了一堆,才堪堪将人糊弄住。
坐了會兒見人還意猶未盡想問他什麼,沈川連忙喊了聲不遠處的中年漢子,再讓人問下去沈川可得丢面兒了。
“耿叔,咱這房子得修多久?能趕在打春雷前修好嗎?”沈川問耿老爹。
更老爹給人修了十幾二十年的房子,這些天都是他和兒子阿耿帶着山寨的漢子建房的,從山洞出來那一片尚算平整的地上,一片房屋框架拔地而起,光是看着就叫人心生期待。
聽見沈川叫自己,耿老爹停下削木頭的動作,順着沈川目光看去,思忖片刻,估了個時候:“咱們人手多,再有一個來月就差不多能全蓋好了。”
新房面積都不大,約有四十房,一房差不多剛夠住四五人,暫定蓋茅草房,不耽擱日子。
而且算上十四五歲的小漢子,山寨有五十來個青壯勞力,這段時日都聽耿老爹父子倆的安排,砍樹的砍樹,鋸木頭的鋸木頭,加上吃得不錯,建房進度倒是不慢。
沈川想了想,跟耿老爹說:“這樣耿叔,等雨停了你們先一房一房地蓋好,至少蓋個房頂,好有個遮雨的地方,下春雨的時候也不至于一半人遭雨淋。”
白日還好,人能找地方等雨停,若是夜裡下了雨,人總不能不睡了。
耿老爹哎一聲應了,又刨起木頭來。
沈川也挑了根手腕粗細的木頭,将樹皮削了,預備曬幹了做鋤把兒。那日買回來的那許多鋤頭,現下安了鋤把兒的也才一半多點。
這廂都快開春了,地還沒開始墾呢。他想搞點土豆紅薯來種,紅薯還好說,三四月份種也來得及,但土豆過完年就得種下,這時候種都晚了些,再晚就不行了。
“啧不行,人手還是不夠用。”沈川咂摸兩下嘴,這就變了卦,“耿叔,咱還是先不忙房子的事兒,你挑十幾二十個伶俐的跟你幹,其餘的先去墾地去。”
人暫時住差點沒什麼,莊稼等不得。尤其每日不是野菜窩窩就是野菜粥,沈川已經吃膩了,恨不得下山買些其他東西來換換口味。
寨子裡卻還有這麼多張嘴要吃飯,破費不得。
沈川甚至想花錢雇人來幹活,但十裡八村的這時候已經開始活地了,都忙着,不花大錢雇不到人,這些日子攢下那點銀子就不夠看了。
“唉,難搞,慢慢來吧。”不像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日子,這處處都要錢要人,想想都頭疼,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為錢發愁的苦日子。
梅寒不知人怎麼突然唉聲歎氣了,正疑惑着呢,沈川就站起身拍拍衣裳,喊他:“走,帶你去逛逛?”
不明白下着雨有什麼好逛的,但梅寒沒回絕了人,去山洞拿了兩張幹荷葉來遮雨。
然後沈川就帶着他在山寨四周走一段停一段,時常停在一處四處望,不知有沒有望到什麼又換下一處。
一連望了半個時辰,沈川才說回去。
梅寒更疑惑了:“望好了?”
“望好了,回去熏臘肉去。”之前說要熏臘肉,還沒得空把事兒幹了呢。
“望了什麼?不用我幹什麼?”梅寒不由問他。
沈川點點頭:“你陪我就好了,還想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