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春喜和林大松兩口子風塵仆仆地從十幾裡地外的浮橋趕來,騾車後的長闆上還放了不少自種自制的好東西。
許東山和蘇月娘見兩口子來了,忙去迎接二人進門。
坐在騾車後闆的許春喜見到自家大哥和蘇月娘,激動地朝他們連連揮手。
許春喜和許東山看起來并不像親兄妹,許春喜又瘦又高,皮膚白皙,十分面善。
坐在騾背上的表哥林大松瘦得跟竹杆似的,兩口子站一塊兒,也算是登對。
蘇月娘看着一車東西和疲憊的騾子,想也知道表兄表嫂來這一趟并不容易,便讓許東山辛苦一些将騾子牽到後院去并将東西都卸下來。
林大松和許春喜前幾日收到蘇月娘托人捎的口信,得知蘇月娘盤下許家的店時,兩人心裡竟還覺得挺合适的。
現下店裡客人不多,還能騰出一張桌子給許春喜和林大松泡茶。
入座後,許春喜打量着堂屋裡的情景,心裡倒是欣慰。
“你這生意做得可比我大哥好多了!現在你賺了錢,他得了酬勞和租金,倒是一樁兩全其美的好事!”
“有許大哥的好手藝,以後生意大概不會差到哪裡去!”蘇月娘從壁櫥中取出一罐花大價錢買的鐵觀音,和一套許家原有的茶具擺到桌上去,再折回廚房提來一壺滾水。
從前蘇月娘的爹喜好品茶,家中常備好茶葉和茶具,蘇月娘自小耳濡目染,也是個泡茶好手。
一套行雲流水的泡茶功夫使出,清透的金黃色鐵觀音茶被從公道杯倒入白色品茗杯中。(1)
茶湯尚未入口,濃郁溫暖的焙火香與蘭花香便鑽入鼻腔,使人未飲如飲,深品其芳。
許東山卸物歸來,蘇月娘也給他倒了一杯。
“月娘泡茶的動作可漂亮了!她泡的茶喝起來都要比别人泡的香!”許春喜對于蘇月娘泡的茶很是捧場。
林大松看許春喜喝茶喝得文雅,便克制住自己想要一口悶的沖動,學着她小口小口抿。
許東山倒沒想那麼多,掂起品茗杯,牛嚼牡丹似的,分兩口就将茶給喝幹淨了。
要不是太燙,他還能一口就喝完。
喝完後,許東山還暗暗品味了一下。
恕他不懂行,他喝不出蘇月娘泡的茶和他随手抓一把茶葉丢到熱水裡泡的茶有什麼不一樣。
……
正午時分,來吃面線糊的客人又多了起來。
作為頭家的蘇月娘一面招待客人,一面給客人們盛面線糊,而許東山跟着許春喜兩口子一齊準備午飯。
按照蘇月娘的安排,今日中午的主食是鹵面。
林大松和許春喜的廚藝都不如許東山,兩口子主動把大鍋竈讓給許東山,自己閃到後院去處理食材。
許東山坐在竈邊生火,他一擡頭,就能透過窗瞧見湊在水池邊一邊說笑一邊洗菜的妹妹妹夫。
他們過得很幸福。
許東山心滿意足地彎身添柴。
他孤家寡人一個,無妻無子,沒什麼需要擔心的,他最盼的就是許春喜能夠平平安安,順順利利的。
林大松清洗食材,許春喜負責切,夫妻搭配,幹活不累,沒一會兒,食材處理好了,許東山那兒也将鍋燒熱了。
“大松去煮剩下的蝦,春喜去街上買油條。”許東山往鍋中倒入花生油,緊接着倒入一碟切好的三層肉進行煸炒。
蘇月娘聽此,從匣子裡抓了一把銅闆塞給許春喜,“麻煩春喜嫂了!買十五根就好!”
“你跟我客氣什麼!”許春喜收了錢,便出門去了。
鍋中三層肉煸炒出油,肉面呈現金黃色再下入香菇片、蝦仁快速煸香,蝦仁由灰變紅,倒上一勺醬油一齊翻炒,直到醬油的香味被激發,便可加水烹煮。(2)
許東山用瓢子從缸中取了一勺清水就要加入鍋中,蘇月娘攔住了他。
“還剩下一碗骨湯,加骨湯吧!”
那碗骨湯原是留着晚上煮湯的,但比起用來煮紫菜湯,還是煮鹵面比較合适。
許東山将水倒回水缸,從櫥中取出那碗奶白色的骨湯倒入鍋中,趁着湯水未沸,許東山取來了三個裝了醬料的小陶罐,待鍋蓋邊熱汽直冒,許東山掀開鍋蓋用大調羹挖了一大勺花生醬、一平勺香菇肉醬以及半勺甜辣(3)依次搖晃勻入湯水中。
到了這一步已經大緻有了鹵面的香味。
忙活一早上的蘇月娘聞這味道,肚子忽然咕咕叫了兩聲。
鹵面湯底開始冒大泡,倒入手切好的紅菜絲,等待紅菜絲變軟,手撕着下入一大坨黃色生堿面和一籃白菜段。
大火燒開,用大勺來回攪拌,直到湯汁變得濃稠,倒入半碗海蛎、一大碗改過密集井字花刀的鱿魚。
鱿魚做法講究,火過旺容易破壞口感,見鱿魚大概起了花形,許東山讓林大松搭了把手,将竈膛裡的柴撥一根出來,竈膛裡的火勢頓時削了一半。
中小火慢烹至鱿魚、海蛎熟透,丢入一大把蒜苗、淋上一小勺芝麻香油,泉州風味的鹵面便能夠出鍋了。
焯好蝦炒好菜的林大松湊到竈邊用力地聞了聞。
“以前來和春喜相看的時候吃了一次大哥的鹵面,我就一直惦記到現在!剛成親時和春喜提起大哥的鹵面,春喜還埋怨我做的鹵面不如大哥的好吃。”林大松倒是挺擅長拍馬屁的。
許東山心底有些愉悅,“一會兒我教你,你回去自己做。”
等許春喜買了油條回來,四大碗鹵面、焯蝦、蒜苗炒大腸、炸雞卷已經擺上了桌。
鹵面的香味飄滿整個堂屋,正在吃面線糊的客人們聞見,紛紛伸長脖子,往主人家那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