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東山今日不敢多和蘇月娘說話,有時和蘇月娘碰上面,他會跟老鼠見了貓似的扭頭就走,生怕和蘇月娘對上話。
好在今天的生意還不錯,還不到傍晚,今天準備的兩桶面線糊就已經售罄了。
想到蘇月娘今早心情不好沒出去買菜,許東山便主動帶着自己的錢出門去采買。
這個時辰,售賣海産的惠安女和蟳埔女已經回去了,街上隻剩下幾個賣菜的商販還蹲在那兒吆喝。
這個時候的菜看着多是不新鮮的,他在街上看了半天,隻找見比較新鮮的菜頭(白蘿蔔)。
正好賣菜的那人筐裡還剩下三條又粗又壯的菜頭,許東山索性将那些菜頭都包圓了,準備給蘇月娘做點菜粿消消火。
……
許東山抱着三條菜頭、提着一塊肉回來時,蘇月娘正坐在堂屋裡打算盤。
見許東山難得出一趟門,蘇月娘朝他投去一個好奇的目光。
“今晚上給你炸點菜粿去火。”
蘇月娘扯了扯嘴角,收回視線,繼續撥弄她的算盤珠子。
許東山不知如何是好,便先提着東西進廚房去了。
……
今天時間多,很是适宜做菜粿這樣琢工(1)的東西。
三條小臂長的菜頭外皮還沾着地裡的濕泥巴,頂部葉子翠綠,尾部皆隻有一條且筆直修長的尾根。
碰上這麼新鮮的菜頭,許東山很難忍住不留半條用來煮湯。
于是他斟酌着切了半條菜頭存在櫥子裡,打算明天中午煮點菜頭肉片湯。
(2)兩條半的菜頭洗淨外皮,再用刀切除頭尾,削去外皮。
新鮮的菜頭不經處理基本會發苦,許東山找出閑置許久的刨絲器,費了點功夫把這兩條半的菜頭都擦成細絲,随後往一大盆菜頭絲裡拌入一勺半的鹽巴殺苦。
等待菜頭的苦水析出的這一段時間,許東山煮了粥,腌制了瘦肉羹,順帶去外頭收了已經瀝幹水的碗。
幹了一圈活回來,菜頭絲裡的苦水已經被殺得差不多了。
先倒去可流動的苦水,而後攥着菜頭絲用力擰一擰,将鎖在菜頭絲間隙的苦水擠出,最後再用清水淘洗一遍,避免菜頭絲上還殘留苦味和過多的鹹味。
處理過後的菜頭絲變得軟趴趴的,這樣,便能夠開始将菜頭絲進一步變成菜頭泥了。
家裡缺少簡易磨闆,許東山隻能采取用菜刀剁的土辦法,不過菜刀剁容易使得汁水飛濺流失,破壞成品口感,思來想去,許東山決計将案闆放在大盆中剁,這樣一來,飛濺的汁水就能夠被被盆壁銜住。
不知過了多久,菜頭絲總算變成了無明顯的絲狀的菜頭泥,往菜頭泥裡加入适量的鹽巴調味便能放入鍋中蒸煮。
接着,許東山另起一爐竈,倒入冷油,直到油泡從鍋底冒到油面,将方才腌制好的肉羹順着鍋邊下入鍋中,稍煎到成型、表面不再有生的粉與肉時便能夠倒入熱水與醬油,蓋上鍋蓋炣(3)一會兒。
一刻鐘過去,菜頭泥熟透,許東山往其中加入方才準備好的粘米粉水,将二者攪拌成質地均勻的漿糊,再添柴火,放回鍋中蒸煮。
……
天色漸暗,還沒等到飯菜的蘇月娘趴在堂屋的桌上往廚房瞧。
看到許東山出出入入的,她到底是忍不住問道:“還沒好嗎?”
許東山停下腳步,“我這就去炸。”
“快點……餓死了……”蘇月娘繼續往那兒一趴,晃着她的錢匣子聽響。
蒸成大塊的白色菜粿已經逐漸冷卻下來,許東山将菜粿切成大小一緻的長方厚片整齊地碼在大盆裡備用。
起鍋燒油,待在油中放入一根木炸筷,筷子周遭冒起小泡的程度,菜粿片便能夠下鍋烹炸了。
菜粿片原就是熟的,不需要跟炸醋肉一樣炸那麼長時間。
當菜粿表面完全變成金黃色,用煎勺在菜粿表面輕輕刮一刮,能聽見清脆的刮鱗聲,菜粿就可以撈上來瀝油了。
随時觀察着廚房的蘇月娘見許東山撈起菜粿架在鍋邊理由,便立即起身進廚房盛稀飯。
“小鍋裡有炣瘦肉,記得一起盛出來。”
今天的菜粿分量多,許東山難得“有儀式感”地翻出藏在櫃子深處的淺大圓盤裝菜粿,雜亂無章地堆疊終歸入不了差點成了大席廚子的許東山的眼,是以許東山費了點神,去外頭的花盆裡摘了一棵芫荽,洗淨去為,團成無底鳥巢的形狀鋪在盤底,随後再将金黃的炸菜粿整齊斜疊一圈。
至于盤子中央的空缺,許東山翻出甜辣,舀了一大勺放在小碗裡,最後再将小碗放在盤子中央。
一道擺盤得跟宴席菜一樣的炸菜粿便完成了。
“快吃吧,已經沒那麼燙了。”許東山将炸菜粿放在蘇月娘面前。
“看這擺盤我的火都下去了。”蘇月娘将許東山今天的小心翼翼都看在眼裡。
其實轉念一想,今天水被偷的事情和許東山沒有關系,大不了她花點錢把後牆圍起來好了。
“不生氣了就好,明天我去找磚匠來砌牆,這筆錢我來出。”許東山舀了一勺炣瘦肉拌入稀飯裡。
這是一道常見的配粥菜,醬油水炣炒肉羹,肉汁被熬入醬油水中,拌入稀飯裡比起普通的醬油拌粥香了不知多少倍。
“不用不用……我來……”蘇月娘夾着一塊炸菜粿,沾了點甜辣送到口中。
區别于用地瓜粉炸的醋肉,炸菜粿的外皮是更加細膩的酥脆。
酥皮是薄薄一層,帶着一點點米香,真正的主角是包裹在酥皮裡的軟蘿蔔糕,殺過苦的菜頭留下清甜,僅用少量鹽調味,粿體依舊保留着菜頭的清香,鮮嫩的粿體入口,頗有入口即化的架勢。
“十五十六這兩天生意應該會不錯……幹脆十七這天歇業,把牆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