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輕輕掀起窗簾,鑽入房裡,将蘇月娘的思緒吹得有些淩亂。
她撅着嘴,俯背趴在床邊,盯着已經睡着的許東山看了很久。
直到許東山翻了個身,用後腦勺對着蘇月娘,蘇月娘才站了起來,一邊捏着酸麻的腿,一邊慢慢走出去。
途經廳堂,蘇月娘往外一望,晚風吹散了蒙在明月上的雲層,璀璨的明月一現身,護在明月周邊的星,便甘願隐沒在明月周遭,化為無形的點綴。
蘇月娘長舒一口氣,神情極為輕松。
因為許大廚說他哪都不去。
——
初六正好是立秋。
于别處而言,入了立秋便是秋季,但是對泉州城而言,就算入了立秋,真正的秋季何時到來還尚未可知。
大抵是因為昨日喝了酒的緣故,今早許東山起床時頭痛欲裂,到現在還蔫巴巴的。
蘇月娘也幫不了他什麼,隻能給他煮一碗簡單的茶湯,助他緩解宿醉。
看着許東山喝下了茶湯之後,蘇月娘才放心地出去與紅姑一起做糖粿。
許東山攪拌着面線糊,時不時偷瞄外頭的蘇月娘一眼。
他雖然酒量不行,但是酒後記性卻極好,昨晚的所有言語與觸碰都宛若刻在他心裡一般,揮之不去。
一想起來就讓他“臊得慌”。
“幹爹,你今天為什麼一直偷看月娘姑姑?”阿生站在許東山身後觀察了他半天。
許東山趕緊丢下大勺,死死捂着阿生的嘴。
他緊張地望着外頭,确認蘇月娘沒有聽見半點才拉着阿生去角落裡。
“幹爹?”阿生挑眉,“幹爹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許東山低聲道:“你看錯了。”
阿生可不是個好糊弄的孩子。
“那幹爹為什麼要捂我的嘴?”
許東山一時詞窮,隻能與阿生大眼瞪小眼。
“幹爹——”
許東山見這孩子還不好糊弄,隻好捂着自己的鼻子,道:“因為你上火了,嘴巴有味。”
“我剛剛是在幹爹身後說的話!”
許東山有些頭疼,“因為味道太大了……”
見幹爹将自己當傻子一般糊弄,阿生有些生氣,他張嘴大喊:
“月娘姑姑!”
許東山大驚,又要去捂阿生的嘴,隻是蘇月娘很快走進來找阿生,他隻能忐忑不安地收回手,任由冷汗沁濕了後背。
“怎麼了?”
阿生瞥了許東山一眼,仿佛看透了許東山波瀾不驚的外表下潛藏着一顆快要從嗓子眼跳出來的心。
“月娘姑姑……臭幹爹他……”
許東山呼吸停了一瞬。
“他說我嘴裡有味!”
蘇月娘溫柔地對有些忿忿不平的阿生笑了笑。
“上火了是嗎?姑姑給你泡點茶餅喝!”
蘇月娘轉身從櫥櫃裡取出一包清源茶餅。
松了口氣的許東山瞪了阿生一眼,随後看着蘇月娘抓茶餅往水壺裡丢。
“這茶餅什麼時候買的?”
蘇月娘舀了兩大瓢水将水壺裝滿,“昨天買菜的時候路過劉叔家門口,劉叔送了我一包。”
許東山了然地點了點頭。
阿生卻是苦了臉,“姑姑,你煮這麼多我可喝不完!”
清源茶餅回味略苦,許多孩子都不愛喝。
大概是水加得有些多了,蘇月娘便又掰了半塊兒色烏又結實的茶餅丢了進去。
“這量恐怕得水牛才能喝完!我給你留兩碗,剩下的擺在門口當奉茶。”
阿生聞言也松了一口氣。
……
不消多時,茶水沸騰,清苦的藥茶香味四處飄散,蘇月娘給客人上完面線糊便回到廚房,提起水壺,倒了兩大碗茶水給不知道躲到哪去的阿生留着。
“許大哥你喝一碗嗎?這個好像也可以治頭痛……”
蘇月娘端着個空碗舉了舉。
許東山又想起了昨晚蘇月娘給他倒水拍背……他面上有些火熱。
“不了。”許東山冷酷地轉過身,繼續攪拌面線糊。
既然許東山不喝,蘇月娘也就給自己和紅姑倒了一碗,然後打開鹽罐子,往水壺裡加上一勺鹽。
雖然蘇月娘不喜歡鹹味的清源茶餅,但是别人家奉的清源茶餅都加鹽,所以她也就跟着加點。
“明年入夏的時候許大哥記得提醒我奉茶!”蘇月娘一手提水壺往外走。
目送蘇月娘走過腳之後,許東山低下頭,瞧見桌邊放着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水。
應是蘇月娘離開前給他放的。
這時候,阿生鬼鬼祟祟地從院子裡探出頭,看着幹爹對着那杯茶笑得很是不值錢。
他不禁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