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旬整個人僵硬在原地,空張着嘴,想說什麼,但又好像不知該怎樣組織語言。
單就快班學生私下跟問題學生錢霆、校外混混接觸這件事,就夠他喝一壺的了。
魏旬心不住地往下沉,看剛才錢霆言語間毫不在乎的出賣自己的模樣,若是董老師找他核實,恐怕他也會很樂于再把自己丢出去擋槍。
李斯年看着他這副表情,心中沒有任何觸動,他自覺沒有那麼高尚,暫時沒法因為這件事奈何錢霆,但魏旬必須付出應有的代價。
李斯年手扶着輪椅,準備轉身離開。
魏旬似乎這才陡然回過神,他幾乎是撲到李斯年輪椅前,慌張急切道:“别!别和董老師說!”
“滾開。”李斯年冷冷道。
魏旬奮力搖頭,更加死死攥住扶手,剛才還在勉力維持的狡辯面具此刻已經碎了一地。
他也顧不得丢臉不丢臉了,一旦李斯年告訴董老師,那麼自己這些年辛苦建立的好學生形象就全毀了,這對魏旬來說比殺了他還難受。
“我真的不知道錢霆為什麼會讓許之往水裡跳!我以為他隻是會言語上為難一下他而已,我、我是一時鬼迷心竅了,你每次考的都比我好,我看許之和你關系不錯,我就、就……”
“就因為我分數比你高,你就去害許之?”李斯年根本無法理解這種腦回路,覺得荒謬又可笑,“你他媽的腦子是不是有病?!”
魏旬漲紅了臉,雙腿不由自主的從半蹲轉為跪地,就差沒給李斯年磕一個了:“我知道,這事完全是我做的不對,我錯了,我等下就去找許之道歉!隻要你别告訴老師,我做什麼都行……”
“道歉有什麼用?!”
李斯年聽得火直冒,一把攥住了魏旬的領口,聲音冷得徹骨:“你知不知道,那天要是我晚到一分鐘……不、哪怕半分鐘,許之很可能就淹死了!”
說完,李斯年雙手用力,狠狠的往前一推,魏旬軟着腿,撲通一聲摔坐在地上,厚厚的眼鏡從臉上滑落,狼狽的跌進泥土地裡。
李斯年像是在看着極其肮髒的東西,聲音充滿了厭惡:“既然敢做這種事,就該知道會有什麼後果,這是你該的。”
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午間的校園裡,所有喇叭齊聲播放着歡快的曲調。
魏旬整個人僵在原地,久久維持着摔落的姿勢。
像是一截凍硬又被敲斷的枯木樹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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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試分數出來之後,寒假就開始了。
排名沒什麼懸念,李斯年以兩分之差處于許之之下。
而李斯年本人對于從千年老大跌到千年老二這件事上接受度良好,看向排名榜的眼神甚至有些寵溺,把不明真相的方行舟給吓壞了,跟在屁股後面追問了好幾句,才終于确定李斯年是真的不在意、而不是被氣成了傻子。
迎接高中最後一學期的假期注定不會悠閑,每個老師都布置了足以讓全班哀嚎的寒假作業,就連李斯年也不得不在寒假開始的前兩周趴在課桌前奮筆疾書。
許之仍然忙着打工,李斯年有意給他留空間,沒有急着再提合租的事情,腳踝恢複得差不多後,李斯年在年二十七回了一趟孝縣。
其實他已經有幾年沒回去了,比起李糯糯每逢假期必去外婆家住,李斯年通常隻在幾個長假和過年、李宇把外婆接來江城時,見外婆一面。
這種心情很微妙,他當然是愛外婆的,但鄭秀和外婆長得像是其一,其二是孝縣不大,大街小巷處處都殘留着兒時鄭秀帶李斯年玩耍過的記憶。
這些東西就和小龍蝦一樣,讓李斯年又想、又怕。
但今年不同,李宇和許茜在一起了,外婆便不願意再來江城過年,要留在孝縣,而李斯年也被許之陪着吃了小龍蝦,忽然覺得回一趟老家似乎也沒有想象中那麼難。
這些巧合湊在一起,讓李斯年坐上了去孝縣的火車。
李糯糯早就在寒假開始就跑去了孝縣,李斯年讓她們不用接,自己出站後坐公交車回了外婆的住處。
那是一家印刷廠的老宿舍樓,廠子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經破産了,周邊賣給了其他房地産開發商,建起了不少高大的電梯樓,襯得中間這一圈矮小老舊的房屋格外醒目。
像是一個忘記跟随時代腳步前進、停留在原地的老人。
老宿舍不隔音,許多屋子的結構都是廚房抽油煙機對着走廊側邊。
飯點時刻,油煙與飯菜香味都快要将樓棟包圍起來,李斯年爬上四樓,覺得這裡的煙火氣息實在是和三岔巷子很像。
他忽然想起許之,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麼。
李斯年拿出手機,發了條微信。
SN:吃晚飯了嗎?
把手機揣回兜裡,外婆家在走廊盡頭倒數第二間,這裡住的都是相識幾十年的老街坊、老同事,大家白天幾乎都是不鎖門的。
現在天氣冷了,也隻是在紗門外面加了一層塑料門簾。
李斯年掀開門簾,鋪面而來的就是油炸的香氣與暖意,廚房裡傳來食物下油鍋的刺啦聲,李糯糯穿着外婆的花布圍裙,繩子在腰上繞了兩圈,正在桌前包春卷。
“哥!”
随着李糯糯的聲音,外婆也從廚房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