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日落時分,陰雲籠着斜陽,陣陣悶雷挑動着人們心中的不安。
巷子裡,許茜走在前面,她今日看起來也很疲憊,步伐緩慢,小許之乖巧的跟在她身後,安安靜靜不作聲,隻是偶爾擡起關心的目光。
幼兒園不提供周末的住宿,許茜因此周五晚上都要去接孩子回家,這是小許之每周最期待的一天。
他準備了一肚子的話,這周幼兒園裡發生的事情、自己吃到什麼好吃的菜,書包裡還放着母親節時老師帶他們創作的一幅畫。
想到這個,他迫不及待将書包反背到胸前,拿了畫出來。
“媽媽。”小許之舉起畫,一雙眼睛亮亮的,語氣帶着讨好,想讓許茜開心,“母親節快樂!”
許茜漫不經心的回頭看了一眼,目光甚至沒有聚焦在畫上,敷衍的“哦”了一聲。
小許之有些失落,他咬了咬唇,再次鼓起勇氣,小跑到許茜面前:“媽媽你看,老師還說我畫的好,給我小紅花了!”
許茜無奈的止住腳步,終于是看向小許之手裡的紙,目光卻是蓦然一變,塗着亮紅色指甲油的手一晃而過,扯了畫來。
“這是什麼?!”她斥責道。
小許之吓得一愣,磕磕巴巴:“全、全家福……”
畫裡,穿着裙子的長發女人旁邊站着個小孩,右上角有一個偏小一些的男人,三人都笑得燦爛,小孩手裡拿着花、男人手裡拿着蛋糕。
許茜隻覺得刺眼,她五指收緊,尖銳的長指甲刺破了紙張。
小許之心疼的“啊”了一聲,還沒說出話來,就聽許茜質問:“你沒有爸爸,不知道嗎!畫這種東西,還說母親節禮物,專門來惡心我的?”
小許之渾身僵住,站在原地,虛張着嘴,不知道該怎樣解釋。
幼兒園其他孩子的畫裡都有爸爸和媽媽,所以當小許之隻畫了一個女人和一個小孩時,有孩子好奇地跑來看,問他:你怎麼不畫爸爸?
小許之不好意思說“媽媽說我沒有爸爸”,因為他也不懂,為什麼每個人天生就有爸爸,隻有他沒有。
小許之不敢問許茜,一問許茜就要哭、就要動手打人。于是他沉默了一會,咧嘴笑着對其他孩子說:“啊,我忘記畫了。”
然後在角落裡補上了一個拿着蛋糕的男人。
媽媽喜歡吃甜的,如果是蛋糕,她應該就不會那麼生氣了吧?
沒想到許茜還是生氣了。
小孩子分辨不清那麼多複雜的情緒,隻是覺得委屈,一委屈,就忍不住落下淚來。
許茜看小孩哭就煩,将畫粗暴的一揉,就往小許之臉上砸:“男孩子不準哭!我說過多少次了!”
紙團在小許之臉上彈了一下,滾落在牆根的積水裡,沾滿了髒污。
許茜說完,轉身就走,而剛邁開腿,忽然看到了什麼人,頓住了。
“你、你又來幹什麼?”許茜嗓音尖利,仿佛她的長指甲。
“我老公被你藏哪裡去了?”也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和許茜相比,粗啞很多,帶着明顯的怒火。
小許之記得這個聲音,他顧不上去撿那張畫,哆哆嗦嗦的往許茜身後躲。
許茜輕哼一聲:“你自己的老公自己不看好,到我這來找什麼人!”
“還不是你這個狐媚子,做了小三不夠,還要生個小野種,把我老公的魂都勾去了,他昨晚就沒回家,肯定是來找你了!”女人不依不饒的堵上來,扯住許茜的胳膊,“帶我去你家!”
許茜被她抓得吃痛,卻抽不出手來,她身形小巧纖瘦,力氣自然比不得面前壯實的女人。
于是話再出口,就帶了些許哭腔,似乎是有意要引起周圍過路人的注意:“你自己沒個女人樣,留不住老公,憑什麼來找我麻煩?我早就說過一百次了,孩子生下後我和他一刀兩斷,再也沒見過!”
“你說謊!我前兩天還看到他在看手機裡你的照片!”女人怒吼。
許茜聽了這話,忽然就一笑。
她模樣很美,哪怕對面女人恨極了她,也不得不承認這件事,隻是此刻她笑得尖酸刻薄,倒真有點像是陰毒的狐媚子了:“哎呀,原來這麼幾年過去了,他還沒放下我呢?你既然看到照片,怎麼不看看清楚,和他在一起時我是直頭發,如今都燙卷了。”
陸續有人停下來看熱鬧,女人臉一陣黑一陣白,正要開口,許茜搶着揚聲道:“你怕是還不知道吧?他外面飄飄的彩旗多了去了,你沿着路邊那些洗頭店去找,比來找我快!”
說完,趁着女人盛怒分神的瞬間,許茜猛然擡腳一踩,高跟鞋的後跟就重重地陷入了女人的鞋背。
“啊!”女人痛呼一聲,彎下了腰。
許茜眼疾手快,趁機甩了她的手臂,轉身抓起小許之的後領拔腿就跑。
小許之被許茜半拎着,幾乎隻有腳尖能沾到地面,衣領從前面卡着脖子,并不緻命的窒息籠罩着他。
他聽到身後那女人很快就追了上來,嘴裡含糊不清的罵着髒話,許之眼前的畫面像是在飛,一顆心咚咚狂跳。
也不知許茜拎着他跑了多久,面前突然一暗,許茜的手就捂上了他的嘴。
小許之呼吸急促,胸膛飛快起伏,擡眼就看到一片花花綠綠的飲料廣告圖——他是被許茜半箍着,藏身在了菜市場小賣部旁邊的兩排汽水箱後面。
不過多時,一陣騷亂随着女人的聲音傳近。
“小婊子,你跑啊,我看你能跑到哪裡去!”女人似乎踢翻了什麼,一陣玻璃塑料碰撞散落的聲音傳來,噼裡啪啦,“看我抓到你不扒你一層皮!”
小許之吓得渾身一顫,驚叫聲忍不住要順着呼吸往外冒,随即就感覺嘴被許茜捂得更緊,連鼻子也被捏住了。
小許之驚恐的扭過頭,看到許茜帶着斥責意味的雙眼,似乎是在嫌棄他聲音太大會引得女人找過來。
“許茜!小婊子!給我滾出來!”女人沿着店鋪一家一家找,眼看就要找到二人的藏身處。
小許之又憋又懼,隻覺得肺都快炸開來,他不敢掙紮,隻是一雙圓眼睛忽閃,求助的看向許茜,嘴巴努動,希望她的手能松開些。
許茜臉色也很差,一雙好看的細眉緊緊蹙起,她想了想,忽然湊到許之耳邊。
“等下你先出去。”
小許之眼珠子轉了轉,驚疑不定。
“你跑得快,把那個潑婦引開!”許茜壓低着聲音,語速極快,“别回家,繞幾圈,然後去那個滑梯公園等,我晚點去接你。”
說完,見小許之沒動靜,又惡狠狠的補了句:“聽懂沒!”
小許之無聲的咽了口唾沫,點點頭。
許茜終于是放開了手,氧氣如同潮水一般灌入小許之的鼻腔與肺部。
他眼前花白陣陣,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幾口氣将将喘勻,就感覺身後有人拉了拉他的領子。
他以為是許茜催自己趕緊出去,正要站起來。
沒想到身後再次傳來的,卻是一個少年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