憫希在衆目睽睽下,被眼珠顫動的謝宥帶走了。
一路帶到一輛黑車旁邊,被放到了副駕駛上。
車門被鎖,車窗緊閉,安全帶拉緊,憫希被弄得苦不堪言。
他身體細細顫抖,腦袋飛快運作,思考着怎麼才能從謝宥身邊逃走。
首先,絕對不能去謝宥家裡,那裡的保镖隻會聽謝家人的命令,他去了,隻怕是直奔狼窩。
憫希縮在右邊的車門裡,小小的一隻,頭頂的車燈照下來,如若在他肌膚上刷了層甜蜜。
他呼出一口氣,忽然擡手按在了謝宥準備啟動車子的手背上:“我不要去你家,你家裡人太多了,我不喜歡。”
綿軟的一片覆蓋在手背上,因為害怕抖啊抖,像是在呼吸一般,在皮膚上若遠若近,讓謝宥呼吸顫栗地一晃。
他問:“那去哪?”
憫希硬着頭皮道:“非要去的話,去我家。”
這句話以後,憫希發現謝宥的行駛目的地變了,果然在奔他家而去。
憫希的呼吸卻越來越抖,因為這并不是緩兵之計,他家反而離這裡更近,不到十分鐘,憫希就看見一棟熟悉的高樓在他視線中出現。
謝宥停好車,打開車門走下去。
憫希被他從副駕駛裡不情不願地拉出來,随後一隻手又被男人牽在手裡,強硬地帶着他往高樓那邊走。
憫希把自己紅到滴血的臉貼在謝宥胳膊上,神不知鬼不覺地從謝宥口袋裡拿出了一部手機,暗戳戳翻起通訊錄。
如果放在平時,就算是熟睡時,謝宥都不會這麼沒有警惕,可惜他現在深受發病的折磨,腦子裡分不出多餘的部分關注其他事。
謝家人的遺傳病發作起來,痛感其實并不強烈,真正折磨人的是小火慢炖一般的欲望,将他們炙烤在火架上,越靠近誘因,越是會失去理智。
憫希跟着謝宥上了二樓,謝宥轉過頭,示意他拿出鑰匙。
憫希:“……哦。”
趁着拿鑰匙,他把手機偷偷塞到了自己的口袋裡。
憫希有意拖延時間,拿一串鑰匙拿得慢吞吞的,一會故意皺眉說“奇怪,怎麼不在這裡”,一會又翻翻褲袋說“我明明記得早上是放在這的啊”。
花樣特别多。
謝宥隻是盯着他沒說話。
見再拖延下去謝宥就要親自幫他找了,憫希不得不收斂起來,從最開始掏的口袋裡拿出了家門鑰匙。
憫希吞了吞口水,拿着鑰匙靠近孔洞。
越靠越近,越靠越近,就在即将插到鎖孔裡時,身後的樓道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有人打了個飽嗝,眯起細縫眼一瞧,出聲叫道:“咦,葉憫希?”
聽到那聲音,憫希沒聽出來是誰,卻驟然松了一口氣,扭頭看向身後。
來人是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略微秃頂,長着一張市儈尖酸的臉,氣質精明,卻讓人很反感,有點肥,肚子從上衣裡鼓鼓地撐出來,要爆不爆的樣子。
中年男人拿着一個酒瓶,搖搖晃晃地走近了憫希,邊吐酒氣邊說:“小葉,明天就該交房租了吧?”
他拿出手機翻日曆,大着舌頭道:“對,對,我沒記錯,明天就是交租日……小葉啊,我之前沒跟你說,我給上一個租客的月租一直是一千五,看你投緣,才給你算的一千二。”
憫希心想,哦,原來是房東。
下一秒,中年男人話鋒一轉:“但是下個月不行了,我最近手頭困難,周轉不開,所以啊,房租得漲回原價了。”
憫希沒料到有這一出,聽到有些愣,接着站在原地認認真真思考起來。
原主租的房子是一室一廳規格,裝修簡陋,并不值一千五,憫希舍不得花這麼多,而且臨時漲價挺缺德的。
綜合考慮下來,憫希道:“既然這樣,那我不租了,您找其他租客吧,我這幾天會盡快收拾好行李給您騰地方。”
誰想,房東瞬間翻臉。
他聲音尖利道:“你怎麼這麼不識趣?我一直給你便宜那麼多,你說不租就不租,拿我當猴耍啊?”
說着,他目光又在憫希身上滴溜溜一轉:“你每天穿那麼騷包出去,不就是搞錢去了,我不信你一千五都拿不出來!”
憫希冷下小臉:“你說什麼?”
房東毫不畏懼地直視回去,恨不得嚷得整棟樓都聽見:“我說你每天穿那麼……”
一隻手頓時不知從何處伸來,拿過房東手裡的酒瓶,擡起來,狠狠往他腦袋上“哐”的一砸!
玻璃四濺開來。
憫希和房東都愣了。
有那麼三四秒,憫希沒反應過來,房東也沒反應過來,直到大股大股的血從頭上飙出來,還有玻璃碎末紮在脖子皮膚上,房東才捂着臉尖叫一聲。
中年男人不可置信,像是沒想到有人敢直接上手,直接給自己開了瓢!
他忍着尖銳的痛,顫聲指向謝宥:“你,你……你!!”
謝宥平靜道:“滾。”
在中年男人恨不得撕爛他的眼神裡,他慢慢啟唇:“你的傷構不成刑事立案标準,你可以去鬧,說要和我和解,再要一筆錢,這是你最好的選擇。”
謝宥全身上下有着一股非同常人的氣度,房東又怒又怕,一肚子的火,正想說什麼,身後響起一聲:“祖宗!”
走廊滅掉的聲控燈再次亮起。
一個戴着眼鏡,氣質溫文的男人從樓梯口風風火火跑過來。
憫希眼睛一亮。
是救兵!
許睿辦事一向靠譜幹脆,他先讓幾個保镖分開房東,帶着人到另一邊去安撫,再讓幾個保镖按住了謝宥,将他控制着塞上車,直接擰開藥瓶喂藥。
做完這一切,許睿才氣喘籲籲走到憫希面前,和他緻歉:“抱歉,我來晚了。”
憫希搖搖頭:“沒有,你來得正好。”
許睿想起剛才謝宥的樣子,再偏頭看向這個傳說中的憫希,心情十分複雜,但對上那精緻的眉眼,又覺得能理解,要不是他已經到人老珠黃的年紀,也定然要為這張臉而癡迷。
他搖頭歎氣:“謝宥他……有點病,神智還能控制的時候,能自己吃藥,要是完全失控了,就會忘記這一回事。”
許睿問:“多虧你發消息,不然真要出大事,他沒對你做什麼吧?”
憫希磕巴:“沒。”
許睿如獲新生:“那就好。”
随後許睿留下一個電話号碼,讓憫希有事再聯系他,就急匆匆下樓查看謝宥的情況了。
送走謝宥這尊佛,憫希心裡一顆大石頭終于落下,進了屋就一頭栽進床裡,眼皮一耷一耷,勉強和一直給他發消息的曲莊報了個平安後,徹底睡過去。
樓下,許睿坐的車在前面帶路,後面一輛黑車緊緊跟着。
樹梢簌簌扇動,寒風吹過花壇,帶走一兩聲清脆的狗叫,一個身材高挑的男人緩緩出現在小區裡。
他拎着一條杜賓犬,杜賓很乖,跟在他身邊一步步往前走,走到一棟樓前,一起停下,和主人同步擡頭往上看。
男人一雙眼睛深深凝望,似乎在确定要找的人在哪一層。
沉寂在憫希大腦裡的系統,滋滋閃爍了兩下。
第二天一大早,陽光明媚,憫希睡醒後踩着床單用力伸了個懶腰,剛要在床上打個滾,再翻騰兩圈。
【現在收拾行李,我給你訂火車票,明天一大早就離開潭市。】
憫希被吓一跳,抱着枕頭坐起來,茫然問道:“怎麼這麼突然?發生什麼了。”
【昨晚除了許睿,還有另外一個人在樓下。】
如果憫希還記得的話,就能想起那天在謝恺封别墅裡撞到的男人,還有摸的那條狗。
可惜他這段記憶被抹去,系統也無法和他透露有關核心的劇情。
憫希:“誰?”
【謝澈,謝長山的私生子,是謝長山在把謝恺封母親娶進門之前,在外偷食産下的孩子,他平常也住在謝家,但沒被謝長山公之于衆。】
【謝恺封是謝長山另一個孩子,是野種,他的親生父親是謝長山的表哥,他血液不純,但也屬于謝家,這一秘密連謝恺封本人都不知道。】
【謝恺封也有遺傳病,他發作起來,不像謝澈和謝宥那麼厲害,但脾氣會變得狂躁無比。】
【謝家祖上曾經有一任家主,年輕時候碰見一個人,被對方引發發病,後來那人被強取豪奪,直至被玩穿、玩爛,物理意義上的被生生玩死。】
【這些都是我昨晚調查到的。】
可憐憫希一大早睡醒,連瞌睡都沒完全緩過來,就被這一條條消息沖擊得臉都白了,憫希吞咽道:“你和我說這些做什麼?”
【謝澈、謝恺封、謝宥,從一周前,接連因為你而發病——在精力被完全消耗之前,他們會發了瘋一樣的找你,抛下學業、抛下公司、抛下所有,直到找到你為止。】
【昨晚謝澈就通過跟蹤許睿,找到了你家小區,在你家樓下踩點。】
【所以,跑。】
……
今天上午黎星灼有課。
他起得早,坐在教室裡,低頭翻弄着手機。
來來回回翻弄了好幾回,一條消息終于被他發送出去。
【在幹什麼。】
消息顯示發送成功的下一刻,老師走進教室,開始了授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