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注定不會太平。
許睿在謝家當家庭醫生這麼久,每當謝家人發病時,他都擁有最高話語權,保镖們都隻會聽他的。
他讓保镖們把謝宥關到房間裡,死死看管,哪都不許去。
後面又讓他們拿一個大木桶進去,放滿冷水,把謝宥丢進去泡。
随後這一晚,許睿沒有睡,坐在客廳裡盯着謝宥房間攝像頭傳來的圖景。
他沒想到謝宥這次瘋這麼厲害,一上午觸發警報三四回,保镖們需要跑上樓死死按住他的肩膀,才不至于讓他闖出去。
藥已經對謝宥不管用了。
許睿不得不另想方法,他在整棟别墅裡跑上跑下,終于找到一件尺碼較小的男裝,他拿着這件襯衫,在保镖們的保護下,進到謝宥的房間裡。
他騙謝宥,說這是憫希落在車上的,憫希剛才打電話過來,說晚上會抽空來找你取。
謝宥用居高臨下的、扭曲的目光看向那襯衫,接過來問:“……他說會來找我?”
許睿點頭。
拿着襯衫走進門的謝宥,終于安靜下來,靜靜泡在水裡。
從火車站趕回醫院的謝澈,因為被一部從人行道闖出來的黑車不小心撞到,忙着處理瑣事,沒能在預期時間回到住院部。
他心煩意亂解決完重新上車的那一陣,是中午十二點左右,男生宿舍樓正是吵鬧的時候。
黎星灼躺在床上死死盯着手機,嘴角和眼睛都往下垂,外面的陰雲仿若移到了他頭頂,烏雲密布。
能笑出來的人,好像隻剩下謝恺封。
謝家别墅裡,謝恺封坐在椅子上,黑沉沉的眼眸露着狀似溫和的笑意,他親昵地拍了拍地上跪着的人的臉,又一次問他:“那天是你負責打掃我的房間,你真的什麼都沒有拿?”
“沒有,謝少爺,我真的沒有拿!”
“真的——”
凄厲絕望的慘嚎劃破天際。
剛從原峤别墅裡出來的沈青琢,垂下眼,彎腰從地上撿起了一塊金燦燦的懷表,懷表很舊,看起來有些年份。
好友在他耳邊絮絮叨叨:“剛剛這發生了一場交通事故,沒人傷亡,恐怕是那個被撞的倒黴蛋不小心掉的,這玩意太小,口袋大一點就容易掉。”
沈青琢偏頭看他:“你查到了嗎,憫希的近況。”
好友聳肩:“近況能好到哪裡去啊,原峤他爸媽本來就不喜歡他,原峤一走就把他趕出去了,各處敲打,隻怕他以後去哪裡求職,也都會到處碰壁。”
沈青琢垂眸,不知在思索什麼:“我剛知道他有一個住院的妹妹。”
好友愣神:“誰,葉憫希?不是,你幹嘛這麼關注一個和你不相關的人,别到時候被人說閑話。”
沈青琢語氣自然:“他是原峤的人,我理應多關照一些。”
好友撇嘴道:“你的手又伸不了那麼長,你在的時候,可能沒人敢欺負他,你不在的時候怎麼說?”
沈青琢蹙眉思考,他大腦陷入空白的時候,手裡的懷表被他無意識塞進口袋裡,片刻後,他擡起頭道:“我要去一趟醫院。”
……
住院部還是那般幽寂,來來去去的家屬面帶憂傷,不管在病房裡多麼強顔歡笑,一出門,都會躲在無人注意的角落擦拭眼角的淚花。
這樣以灰白為主色的氛圍裡,忽然插.入一道靓麗的風景線。
來人踩着稍有坡度的小高跟,手提小包包,珍珠邊涼帽被他摘下來拿在手裡,散落的一頭黑發鋪滿整張單薄的背部。
他眨着泛紅的雙眼,盡量放輕聲音快步經過幾間病房,被他走過的走廊,因此留下一縷縷讓人渴望多嗅聞一陣的淡香。
憫希匆匆走到盡頭的病房前,深呼吸一下,伸手推開門。
在推開這扇門前,憫希已經做好心理準備,無論憫婉以哪種姿态闖進他眼裡,他都會努力忍住不在憫婉面前失态。
手指輕抖,門被緩緩往裡推。
單人病房寬敞明亮,病床就放在正中間,人一進門就能将所有事物收入眼底。
睡在床上面色安詳的憫婉,以及床頭豔麗荼靡的花籃。
憫希看着那床上一動不動的瘦小身軀,一瞬間以為憫婉……
他大步走上前,将手放在女孩的鼻尖下面探了探,直到感覺到有平穩的呼吸進出,肩膀才松下來。
憫希向後踉跄半步,感覺像去了半條命,他把包包放在桌上,扶着桌子喘氣。
巡房醫生一進來,看到的便是一道腰肢凹陷的背影,長發飄飄,落在後背上,離下面肥軟擠在一起的凸起隻有半寸,軟團被包在布頭裡,渾然天成地将長裙撐得如若包臀的效果。
年輕醫生頓時被勾得呼吸急促,尤其是,當那張臉扭過來對上他時,醫生猛然臉紅地失聲道:“葉、葉同學?”
憫希臉色茫然,他看向年輕醫生,絲毫不記得自己此刻的打扮有多另類,連忙抓住救命稻草般急聲問道:“醫生,憫婉現在怎麼樣?她今晚是不是又吐得很厲害,要緊嗎,有沒有能緩解的方式?”
巡房醫生眼中露出顯而易見的詫異,而後搖頭安撫道:“今天小婉狀态不錯,沒有吐過,晚上吃了一點粥,看了半小時電視,就睡了,挺乖的。”
這回,輪到憫希神色震驚,他抓緊桌子,仿佛理解不了是什麼意思。
從火車站趕到醫院有快二十公裡的路程,并且滴滴車一般不會進停車場,他還要跑過好幾條綠化帶,再跑上一層樓梯,才能到二層。
此刻的憫希鬓邊被汗沾濕,厚重的長發纏在雪白的後頸上,更是悶熱,他唇瓣累得合不上,怔怔道:“可您不是說她,又哭又鬧吵着要見我……”
醫生臉色驚訝:“什麼時候的事?”
憫希有點着急了:“就是,就是剛剛。”
他拿出包裡的手機,用汗濕的指尖劃出通訊記錄,拿給醫生看。
醫生扶起臉上的眼鏡,定睛看上面的号碼。
直到看完,他松出一口氣:“葉同學,如果病人出現什麼特殊情況和意外,我們需要例行通知,隻會用醫院的座機打給家屬,并不會用私人号。”
醫生闆臉指責道:“是不是你的朋友在和你惡作劇?如果是,你回去要好好訓他一頓,病人的事也拿來做文章,實在太陰損!”
憫希一愣,再低頭看手機上的号碼。
良久,他閉上眼睛。
對,之前醫院給他打電話都是零零開頭……這個不是!
他情急智昏了。
憫婉沒事是最好,可這通電話是怎麼回事?到底是誰對他情況這麼了如指掌,還專門編這麼通電話騙他過來?
是……謝家那幫人?
想到這個可能性,憫希頓時心跳如擂,他艱難地拿起桌上的包包,想和醫生告别後重新打個車回火車站。
誰想,醫生忽然從床頭的夾闆上取下來一張紙,交給他說:“雖然憫婉今天沒不良反應,但腎移植手術也是不能再拖了的,這是全套手術費用單子,你看看,如果沒什麼問題,就去把費用繳了盡快做手術吧。”
憫希接過紙,大緻在上面一掃,手指就僵硬住了。
他讷讷:“五十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