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錯覺,我抽出彎刀比劃着吓唬它的時候,好像真的感覺到它顫了一顫。
我看着它花開,花枯。同它講那些和它一樣純白的蓮花,明月,還有那些離愁宮的舊事,告訴它我終于知道,被人愛護是怎樣的歡愉。
臨風不能飛了,每每去梨園,我卻習慣了帶上它,我在前,它在後,許是先前太善于飛翔,不常行走的緣故,它的趾掌落在泥土地上啪嗒啪嗒的,我聽了竟格外踏實。楚上仙曾許諾,擇一有緣日,會為我重新選個坐騎,不過我婉拒了他的好意。
臨風走起路來也是趾高氣昂的,像曾經馱着我時一樣神氣,隻是,每當那雲天裡有同類飛過,或是鷹,或是雀,它總會不經意的垂一下頭,然後繼續跟在後頭啪嗒啪嗒的走。我看它受傷的翅膀,看一次難過一次,我知道,此生,我不會再有别的坐騎了。
臨風的一番赤誠,從未求過我的回應,但我深知,善,是何等珍貴,絕不是可以拿來無度浪費的。
我帶着它行至午後,它聽我神神叨叨的同梨樹講夠了話,然後再一同往回走。可今日不同往日,臨風竟格外不安,我從未見它像這般焦慮,遂與它并肩,安撫着它的翅膀。不想它的羽毛竟全部立了起來,鋒利的腳掌扒着泥土,就是不肯再走一步。
四周的樹葉沙沙作響,這園子裡極少起風,好些的花瓣飛舞在半空,風不止,便落不下。我們的來路和去路盡是一片雪白,許是在仙界呆久了,滿眼盡是白色仙袍,遠處那身影在此時看來尤其真切——純黑的披風在漫天的花瓣裡翻飛,精巧的銀質面具逐漸清晰,我心心念念的普滿,負手而來。
我拍着臨風長長的脖頸,告訴它,是老朋友來了,它歪着頭,打量半天,才終于肯松懈下來。普滿見了覺得甚是好笑,說我的坐騎和我一樣,都有一股子執拗的孩子心性,誰知才一轉眼,便看見它受傷的翅膀,頓時嚴肅起來,要我老實交代。我自知瞞不過他的眼睛,老老實實的過去任他檢查,他執着我的手腕診了好一會,才神情冷峻的問出一句:“怎會傷的這樣重。”
我自然是要撿輕的說的,在離愁宮受了欺負,他為我出頭,始元睜隻眼閉隻眼的就過去了。在南華受了欺負,他若仍舊堅持為我出頭,隻怕有心人要用才平息下來的仙魔之争說事了。
他連連搖頭,想來是我說的太不精彩,與我受的這些傷也比對不上,他不肯相信。隻是聽我提到複靈珠的時候,表情愈發的凝重起來。我問那複靈珠究竟為何物,俨掌門也是一提起複靈珠便大驚小怪的。他告訴我,複靈珠,可複萬物之靈,先前那次仙魔之戰,僅小小的那一片,就淨化了他百萬魔靈,其靈力不可小觑,曆來都是各界争奪的神器,隻不過,每次使用,哪怕隻是碎片一角,也要那個與之結緣的人祭靈,方有效用。而那祭靈之人,也就随之一同散作飛沙,滋養大地了。
我喃喃自語,俨掌門說的彙聚了,難道就是這珠子彙聚了?
普滿扳過我的肩膀,格外認真的問我:“俨如聖當真那樣說?”
我被他突如其來的認真懵住了,怔怔的點頭,我從未拿普滿當過别人,也顧不得多想,這樣算不算是向魔界洩了密。心裡一直不明白的是,既然珠子已經散作飛沙,難道還能重新變成一整顆不成?
普滿卻是若有所思,道:“莫非之前那一片,是南華最後的碎片了。”
我不解,普滿解釋給我聽:“這顆複靈珠,聽聞是很久以前被始元家族的一個人打碎的,可這珠子就像是有生命一般,全部散落人間,便算作一個輪回,即便是散做茫茫塵埃那樣細小,它也會相互尋找,自我凝聚,重新成為一個整體。”
我聽得不是很懂,遂不想再說這顆珠子的事,于是問他為何這麼久都不來看我一眼。他說他曾去過清風峽兩次,可惜都撲了空,猜想我便被接到這山上來了,隻是這南華仙山結界天成,他也是費了好些時日,才摸索出這結界的奧妙之處,得以進入。
他講話愈發心不在焉起來,半晌才回過神,不知在想些什麼。然後又是在懷中倒騰出好些瓶瓶罐罐,随意哪一瓶皆是難求的靈藥,一股腦的全部揣進我懷裡。我不止一次的以為,他收集的靈藥,怕不是全叫我給吃了。這麼多年過來,我受過無數次的大傷小傷,他從來都是拿藥給我,不曾親自運功療傷。他總是說,萬物皆有靈,但魔的靈氣,還是少沾染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