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前路未蔔,就先在此安頓,稍作歇息吧。”俨如聖說,魯南和魯北已經将附近的環境摸清楚了,正将從林子裡挑揀回來的幹樹枝支起來,準備生火。
楚上仙“嗯”了一聲,說:“的确要難走了。”
俨掌門不太明白他說的,也沒多問,隻當他習慣了說些莫名其妙的話。繡顔自從在石殿獲救後,很喜歡黏着白澤,小媳婦似的,在我看來她隻是讓之前的一見傾心光明正大的萌芽了。
我看着大家已經紛紛在火堆周圍安頓好了,我也磨蹭着過去,楚上仙在靜坐,我在他旁邊尋了塊地方,蜷縮着躺了下來。我真是極少見他躺着,也沒見他睡過覺,大部分時間,所有人都躺下了,他最多隻是盤膝坐在人群之外,然後便入于禅定。
也許因為此行是他提出的,突如其來的種種情況叫他不得不為此肩負起更多的責任吧。我是有一些事情想不通的,不僅想不通,頭緒都沒有。比如,他對已經發生的和即将發生的一切,是否知情?倘若知情,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這撥人中間,除了我和繡顔,多少都是有些背景的,各個兒的法力高強,身懷絕技。顯然,啟程時沒人會想到,修煉了這麼多年的仙法,有一天還得節省着用。
楚上仙出門時穿了件竹青色的袍子,多日不曾更換過,如今衣角已經帶了很多灰土。我的穿着更狼狽,跌跌撞撞的刮破了好幾處。就連魯南,方才生火,也沒敢用法術,對着一堆木頭石頭,笨拙的鼓搗了半天,才燃起火堆……從青雲山我便開始察覺了,遭遇反噬時瞬間的衰老,繡顔的失蹤,逍遙島的機關,還有最後的甯四娘……其他人再怎麼沉着,也隻是一種發自本能的冷靜,可楚上仙是有些不一樣的,我在他一貫從容的眼睛裡,看到了另一種情緒——了然。本該是越想越驚恐的事情,累極,我竟昏昏沉沉的放松了下來,不知何時睡了過去……
“醒醒了,小初。”
“……嗯?”我揉開朦胧的眼,火光跳躍中隐約看到是楚上仙在叫我。
“你該走了。”他說完便背對着我站在了一個路口,周圍的一切叫我徹底清醒過來,四周的環境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除了我們幾個人,和那個火堆,其餘一切都不一樣了。而且,不單單楚上仙的面前有一條小路,他們每個人都已經醒了過來,分别站在自己前面的路口,隻是有些奇怪,他們彼此沒有交談,眼神多少都有些呆滞,身形和動作也都是僵硬的,我看有一條路還沒有人,那應該,是給我留的吧。
可為什麼要半夜三更的上路呢?還是分頭行動……我就算是傻子也能看明白,八個人,八條路,八個方向,無論如何最後也不應該是抵達同一個目的地,是,要分開麼?
突然,我腦海裡靈光一閃,哈!這樣就解釋的通了,這一定是個夢啊!自從進入這四方之境,荒唐的夢也不是頭一次做了。我正想不去理會,躺回去接着睡,楚上仙卻說話了。
“我們身上的兩片複靈珠,與這四方之境剩下的兩片相互抗衡,相互召喚,下一程,萬萬不可勉強,一旦走不下去,立即往回走,回到這海邊的林子裡,原路返回南華去。切記,心中無我,萬事皆空……”
我看着俨掌門第一個走進面前那條僻徑,接着是魯南、魯北,還有華鳳,繡顔和白澤相互對視了一眼,也邁開了第一步,這時候俨掌門已經在他的那條路上看不見影子了。楚上仙停留在那,好像打算等我們全都走了之後再走,我猶豫了一下,即便是夢裡,他們都走了,這荒山野嶺的,我也睡不着了。我回到屬于我的路口,正要邁出一步。
“小初。”楚上仙突然叫住了我,他喊我的名字,這一句格外真實,不像夢,更像現實。他說:“往前走,别回頭,我在下一程等你,這,不是夢。”
我聽了一個激靈,再看四周,寂靜荒涼,隻剩他和我,還有那些幽暗的小路。在他那幾乎灼傷人的目光裡,我鬼使神差的就走了進去。
他說不是夢,就一定不是。可越往下走,我便越來越分辨不清。如果這真的不是夢,誰又能夠以一個旁觀者的姿态,看見自己在做什麼……到底是在現實,還是在夢裡,又或者,是夢中的又一個夢?我沿着這小路,一路向前,原本愈加幽森狹窄的路忽然豁然開朗,這路竟把我帶回了離愁宮!然後,我分明看見了,另外一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