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明海不是個喜歡說三道四的男人,這一次算是違背了自己做人做事的原則了。
他說:“徐老爺子戎馬一生,兒子卻沒走他的路,轉行做生意去了,雖然也做得風生水起,但一個家族要想在一個地方長久的站住腳跟,必然要在權力上有所把持,這是要犧牲掉一部分人的利益的。徐家上一輩和這一輩人丁都不興旺,尤其沒有女孩子,老爺子曾經認養過一個女兒,是老夫人娘家那邊的一個外甥女,嫁給了前任市長,那位市長現在去了省裡。如今領導班子換屆在即,上面剛有人說,周副市長有望留在三江,徐周兩家好事将近的消息就放了出去,老爺子的長孫要娶周副市長的獨女,這他們的圈子裡,這已經是人盡皆知的事了,他們總是能及時的把握住時機,讓話語權永遠在自己手裡。如今你隻是借住在他們家裡,應該不會讓你留意到這裡面的一些動向,如果你稍稍用點心,就能發現,他們最近與蕭南市政法委一把手聯絡密切,因為,上面有意讓那個年輕人來兼任三江所屬的省公安廳廳長,而那個年輕人這些年一心從政,作風嚴謹,至今單身。老爺子受戰友的托付,在這時候将你在徐家,我不得不多想一層意思。”
這麼長的一段話,唯獨老爺子的長孫好事将近這一句她聽進去了,餘歡微微愣了一會兒,淡淡的說:“明海哥,你的猜想太瘋狂了,就算真的是這樣,我這麼個一無是處的人,不會是他們的人選。”她當然知道不是這樣的,因為她知道,他們關于她的那個更加荒謬的安排。
“你不要把這裡邊的事情想得太簡單了,這不需要你有多麼出色,他們隻需要一個合适的人能夠作為兩方權力的紐帶,那不是你能夠輕易了解的階層,也不是你所熟悉的世界。”
“明海哥!”
紀明海還想說下去,卻被她尖銳的音調打斷了,後面的話生生噎在了喉嚨裡,化作一口氣,歎了出來。他不想有一天,自己隻能像其他旁觀者一樣,不鹹不淡的對她說上那麼一句“你好自為之”。“時間差不多了,走吧,我送你去上班。”他緩了緩,說。
這麼多年過去了,她是如何長大的,他看得清清楚楚。
給她的幫助都得迂回着,拐彎抹角着,生怕一個不經意,觸及到她那珍貴的自尊。他曾費盡心思勸她不要再去那種地方賺錢了,甚至可以說是千方百計不擇手段,可她呢,她說:明海哥,你幫我渡過難關,給我錢,給我方便,一次又一次,不計其數,可是每一次,就像打在我臉上的耳光一樣,讓我無地自容,無法自處,因為我不能保證自己将來能不能還你,不論是錢,還是情,可我又不想拿别的來還。
那一刻,紀明海就懂了,她有多倔強,就有多驕傲。可徐家是什麼地方,對餘歡這樣的人來說,那裡應該是龍潭虎穴一樣的存在,他們給的,可謂是大恩大德了,她現在這樣甘之如饴的接受着這一切,那她還是她嗎?倘若有一天,她突然發現自己弄丢了自己,她還能快樂起來嗎?
紀明海在心裡問她,更像在問自己:你究竟,想要什麼?
在重生看見徐謙修,餘歡已經習以為常了,隻是妖姐有意将九零九的生意指派給她做,這讓她多少有點不自在,但凡有第三人在場的時候,她都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那個人。
尤其他的那幾個朋友還不太正經,簡直就是狐朋狗友,說話辦事都不不規不矩的,他們怎麼會成了朋友了呢,分明就不是一類人,她不止一次的這樣想。
就好像她進去送酒水,總有一個長得人模狗樣的男人上蹿下跳的在那起哄,餘歡記得他,他就是之前玩手機砸臉的那個,她聽他們都叫他老二,應該是排行之類的,真幼稚,果然是二,二到家了。
徐謙修不喜歡和郎晨混在一起,這種心理有點像幼兒園的小孩子,不喜歡和誰一起玩就是不喜歡,但是有事他又隻喜歡和郎晨說,因為他覺得他的某些隐藏屬性,和郎晨是比較契合的,這幾個兄弟裡面,也隻有這家夥看問題最獨到,點子最刁,嘴巴最賤但最嚴。
就好像今天郎晨說自己過生日,他二話沒說就來了,還訂了個用奶油和果醬雕着“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的蛋糕,盡管他知道那小子一年至少能過十個生日,三百六十五天,想過哪天過哪天,搞得到現在不看身份證誰也記不清他到底哪天生的了。
吳良一說交了新女友,要帶姑娘過來,路上得耽擱一會兒,司陸半小時前就嚷嚷着到大門口了,然而他說的大門可能是自己家的大門,因為到現在還沒見着他人影兒。
餘歡進來把他們點的啤酒放下就走了,中規中矩的,她走後,郎晨說:“假正經。”
“本來也正經。”徐謙修說。
郎晨喝了一嘴的啤酒沫,點歌的屏幕上無聲的切着屏,是一幅又一幅禁毒的标語,他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長,說:“她才不老實呢,有一次我親眼看見她弄灑了客人的高級甜紅,若無其事的躲進樓梯間裡往裡兌葡萄汁,那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一看就是老手了,準經常幹那事兒。”
徐謙修輕笑着“哼”了一聲,仿佛能看見那場景似的。他并不嗜酒,卻連着跟郎晨幹了好幾杯,處理男女之間的事,他向來不擅長,遂向郎晨請教。
其實對他來說複雜,對旁觀者來說清楚無比,無非就是他到底是想要,還是想棄的問題。郎晨自然知道,老三是信得過他才跟他說的,所以這事兒務必得哪兒說哪兒了,老三一向神通廣大,他甚至一度以為,讓他難以抉擇的事兒壓根兒不存在于這世上,這次,顯然是站到了坑邊上,要栽了。
“指腹為婚?卧槽……”郎晨摸着自己下巴上新蓄出來的一撮小胡須,陷入沉思,顯然這事兒連他都覺得棘手。忽然,他想起什麼似的,一拍大腿:“靠!那她不是司陸給你、給你、給你的那個……哎呀我去!一段現成兒的豪門秘辛!”
“我什麼都還沒幹呢。”
“什麼?那這老些天你都忙活什麼了?”
“太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