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丞相的虎贲們将沈遠緻一言一行羅列成冊,在大殿上一字一頓地讀了出來。就連世家勳貴們宴席中的竊竊私語,也說明的分毫不差。
靖王世子酒醉後炫耀“每售一丹抽三成”,百年大族王家言明寒食丹方乃雲天師所賜……
靖王本在看戲,聽到此處眼神眯了起來。
其他各世家大族登時變了臉色,怎會如此便記錄在案?
謝丞相突然開口:“沈大人在上月張大人壽宴時相贈的禮物,可價值連城,不知沈大人何以得來錢财?”
謝丞相指着張緻遠罵道:“如今,寒食丹暴斃者,短短一個月,已有數十人!沈緻遠,你貪墨銀錢、草菅人命,還有何可說!”
沈緻遠跪伏在地,渾身抖如篩糠,額間冷汗涔涔而下。
幼帝呆坐在龍椅上,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不知所措。胡太後緊張地扶着桌案,悄悄四處張望着。
謝丞相整了整衣袖,從容不迫地向禦座行禮,道:“陛下,太後。張炳懷大人此前曾言,犬子玷污了靖王府侍女。老臣不敢徇私,恰逢北地告急,便讓他戴罪領兵,前去平定鮮卑之亂。”
謝丞相目光掃過衆臣,“幸得犬子不負聖恩,大破鮮卑,為國立功。待他班師回朝之時,老臣必定親自徹查此事,還靖王府一個公道。”
“隻是……”謝丞相笑了笑,話鋒一轉,“張炳懷大人今日可否願意,與老臣一同徹查這貪墨案?”
張炳懷雙手握拳,骨節因用力而泛出青白,面對如此證據,如芒在背。
張炳懷目光死死定在謝丞相圓胖的身子上,仿若從唇齒間擠出來幾個字:“查……自然是要查的。”
正中謝丞相下懷。
謝丞相立刻朗聲笑道:“張大人果然深明大義。那便請陛下、太後下旨,務必查個水落石出。”
立在一旁的寺人常沖向胡太後使了個眼色,胡太後結巴了一下:“準,準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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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大批士兵進入到汝南侯府時,連汝南侯都始料未及。
身着玄甲的虎贲郎帶領着一群侍衛魚貫而入,領頭的虎贲瞥了汝南侯一眼,随意地行了個禮:“我等奉旨查貪墨案,侯爺莫怪。”
貪墨案?
汝南侯姜溫綸面如死灰。
世家大族心知肚明,若經此一事,丞相若勝了,那張炳懷一黨在九卿之位的臣子又少一人,自然元氣大傷。
汝南侯自然是聽聞了前兩日大殿上發生之事,已然鬧到了腥風血雨的地步。隻是姜溫綸未曾料到,此事扯上汝南侯府竟然如此之快。
汝南侯面色灰白,隻自暗自投誠張炳懷後,汝南侯确實幫着其做了掃尾之事。
但是此事隐蔽,汝南侯姜溫綸不清楚丞相的虎贲能夠查到多少。
汝南侯隻能眼睜睜地看着這些莽夫在侯府中肆意作亂,心中暗自痛罵。
虎贲郎和侍衛搜得範圍極其廣,汝南侯的書房,侯府的庫房被他們一通亂翻。
書房中的灑金信箋、紫毫筆、澄泥硯被他們打翻在地上,看上的便直接收入囊中。庫房裡的珊瑚珠、禦賜蜀錦、檀木佛像等被他們強行搜刮走。
汝南侯姜溫綸牙都咬碎了,心中憋着一股氣,卻不敢多說半個字,唯恐這群士兵将自己也順帶關進牢房裡。
帶頭的虎贲還笑着将一盒東珠随手放進了自己的袖帶。
汝南侯看得心驚膽戰,抖了抖唇,最後卻什麼也沒說。
這丞相派這些人哪裡隻是來查案……
或許,搜刮财物才是真的。
但汝南侯卻不敢在面上表現的有任何不恭敬,隻敢腹诽道。
當這些侍衛搜到後院時,女眷被聚集在一起,關到了一處廂房中。
而侍衛們卻在後院中吊兒郎當地亂翻着。
侯夫人被孫媪攙扶着,背佝偻着,手中飛快撥動着佛珠,不成想佛珠斷裂,檀木珠子滾進草堆裡。侯夫人忍不住掉下眼淚,毫無平日裡威風凜凜的神采。
姜瑤抱着乳母瑟瑟發抖,被顯然被吓到了,哭得一股一股的。平日裡眼高于頂的姜姝,也瑟縮到一角,不敢吐露半個字。
而姜甯卻顯得鎮定許多,她攙扶着徐思蓉,盡量坐在靠近門邊的角落。
這到底怎麼回事?
深閨之中消息閉塞,就連侯夫人似乎對這搜查也始料未及。
姜甯擰眉靠着牆壁,手腳冰涼,努力讓自己保持着清醒。
叛軍攻入家中的場景還曆曆在目,沒想到入了侯府仍是能經曆此番事情。
徐思蓉卻已然受到了刺激一般,瘋癫着抓着姜甯的手不放,直到将姜甯掐痛了,才放開。口中喃喃自語:“是不是叛軍?是也不是?他們怎麼又來了。”
姜甯露出一抹苦笑。
有幾個不老實的士兵,待搜羅完一圈,雖然已滿載而歸,卻還垂涎地開始扯侍女發髻上的簪子。另有幾人不懷好意地上下打量着姜甯等人發間的金步搖。
幾位妾室吓得花容失色,紛紛尖叫。
姜甯故作鎮定地将發髻間的珠钗交給他們。
姜甯想起了謝成昀。
上次叛軍來時,謝成昀護她周全。姜甯當時并未對謝成昀抱有期待,但他卻一次次擋在了自己面前。
姜甯咬唇,感覺自己眼前白茫茫一片,她不知這次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