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大概是歪理,可是大多都真的安慰到了她。讓她逐漸擁有了反抗的勇氣和能量。
*
沈克己把她順利送到琴山上的家門口。
他走下車,摘掉墨鏡,擡起頭,看得卻是琴山路14号。
沈以好奇:“小叔,你認識住在隔壁的人嗎?”
沈克己低下頭,看着她,露出一點笑容。
這時隔壁大門打開,邵輕雲彎腰,從比他矮的門洞走出來。
他先掃了眼沈以,然後目光和沈克己對上。
沈克己嘴角一直微微揚着,片刻後,他移開視線,和沈以告别後潇灑地轉身上了保時捷。
跑車繼續向上,繞大圈下山。
轟鳴聲逐漸遠去。
門前的馬路上隻剩下邵輕雲和沈以兩個人。
遠處海水灰蒙蒙的,海浪翻湧猛烈,醞釀着蓄勢待發的風暴。
大風吹得沈以站都站不穩。
邵輕雲掃了眼她腳上的棕色小熊襪子,什麼也沒問,隻說:“回去用膠帶把玻璃窗粘上。”
然後他就朝山下走了,大概是去采購什麼東西。
沈以後知後覺地想,她還是沒能給他選一件禮物。
*
回到家後,沈以洗了熱水澡,孔令儀打過來一個電話,問她今天參加宴會怎麼樣。
她隻說自己忘了帶畫,但買了水果。讓媽媽下次托人把畫送過去。隻字不提在沈家的不歡而散。
孔令儀也看到了這次百年難遇的強台風預警。但因為天氣原因,她無法及時趕回去,就讓沈以乖乖呆在家裡。害怕就去鄰居家救助。
沈以當然不會去的。
她随便吃了點東西,就坐在卧室的書桌前,翻開繪畫本。
打開新的一頁,她發了會兒呆,最後拿起彩鉛素描了個孤零零的圓橙。
橘色的線條反複重疊、交錯,像她腦海中紛亂交織的記憶。一會兒是小時候坐在爺爺膝頭,爺爺誇她小手靈巧,剝橘子幹幹淨淨;一會兒是今天白天,沈書英那句——“你以後也像你媽一樣,隻會找男人要錢。”
呼呼的風聲撞擊在兩面的窗戶上,沈以裸露的手臂開始發抖。
她忽然起身,打開自己憋得滿滿當當的衣櫃。還有一旁摞成好幾列的亞克力透明鞋盒。
那些曾經習以為常的奢侈品logo,在那一刻灼痛了她的眼。
她驚覺,姑姑說的是對的。她怨恨沈家每一個人,卻心安理得地享用着沈家帶給她的一切。
她不用考慮自己的人生,因為沈克斌總會給她兜底。
她想離開沈家,用的卻是最低級的逃離方法。從心理上,她根本還無法自立。
這個突然的覺醒,讓沈以遍體生寒。她蹲坐在床邊,胳膊環抱雙腿。
那夜的風聲像巨獸瀕死的哀嚎,暴雨最猛烈的時刻,沈以注視着虛空中的一點,腦海中展現她未來可能的人生——
随便去國外念個野雞大學,學校全都是說中國話的留子同胞。她跟他們混在一起吃喝玩樂,挑個帥的渣男談戀愛,分手就再換一個。
沈克斌也許會給她安排婚姻,也許任憑她爛下去。
總之,她會和某個人結婚。也許是個普普通通還湊合的人,也許是個道貌岸然的爛人。
她會在生活的瑣碎裡選擇離婚,渾渾噩噩繼續消磨年華,最後又變成孤獨的一個人。
或者變成姑姑那樣,滿身浮華,滿嘴刻薄的人……
沈以感覺指尖發麻,漸漸失去了溫度。
這糟糕透頂的人生,卻又在眼前如此真實的鋪陳。
她點開手機的朋友圈。
刷新後的第一條,正好就是她想看的圖。
沈聞溪發了九張照片的朋友圈。
每張圖都喜氣洋洋,有家人們圍着爺爺的,有兩個姐姐和爸爸一起的。
每個人都滿臉喜氣,歲月靜好。仿佛拍照前不久被她這個異類打擾,隻是無關緊要的一件小事。沒有她,也沒有關系。
她盯着看其中一張照片,是沈聞溪和沈聞笛一邊一個挽着沈克斌的手臂,沈克斌臉上是少見的和煦微笑。
她忍不住幻想,如果她也在照片裡,她應該站在哪個位置呢?
好像沒有她合适的位置。
她今天出現在那裡就是個錯誤。
或者說,她生下來就是錯的。
一整天的忍耐,在那一刻崩塌。她吸了吸鼻子,眼淚滴落在手機屏幕上,模糊了那些溫馨的笑臉。
“砰!”
一聲巨響仿佛直接錘擊在她心上。
沈以吓了一大跳,轉頭看見窗簾瘋狂擺動,狂風暴雨沒了阻攔,仿佛野獸長驅直入。